门轻轻一推,“叮铃”一声脆响,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启。
“来点啥?”一个嗓音从里头传来,女声,略沙哑,却有力。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藏青围裙,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夹在耳后,正在擦拭一口铁锅。她长得不算美,却有一种非常干净利落的气质,像一把刚磨好的菜刀,明亮,寒意内敛。
“你们家,有什么推荐的面?”他脱下风衣,挂在门边的钩子上,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炒面、汤面、炸酱、牛筋、羊杂、鸡丝、拌面。随你挑。”女人手下不停,“面是现压的,得等十来分钟。”
“那来一碗鸡丝汤面,辣油多些。”
“行。”女人点头,“喝点啥?”
“就白水吧。”他笑,“今天想清口些。”
她哼了一声,转身进厨房。
锅铲撞击锅壁的声音很快响起,絔毓裔望着窗外的雨,鼻尖已经开始捕捉到蒸腾而起的姜蒜香。他摸出本子和铅笔,翻开昨天的那一页,轻轻补上几笔。
“行走江湖者,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心里的荒凉。幸而他有一只锅,一撮盐,一碗热汤。”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继续写,厨房的帘子掀起,女人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汤面。
“来,趁热吃。”
絔毓裔点头道谢,端过面碗,一眼就看出这面做得不凡。
汤色微黄,显然是熬过时间的老鸡汤,面条不是手擀的那种宽面,而是偏细的阳春面,透着筋道。鸡丝切得极细,每一根都泛着油光,旁边漂着几片豆苗,还有几粒泡发的小木耳。最上面撒着些红椒末,辣油是自制的,带着一股烟熏的香气。
他夹了一筷子面,吹了吹,入口。
那一口下去,他几乎有些愣住。
不是因为惊艳,而是……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他仿佛听到童年的厨房里,奶奶用砂锅炖鸡时发出的咕噜声,还有灶火偶尔爆响的脆响。他舌尖发麻,心却一阵柔软。
“这辣油,是自己炒的?”他问。
女人点头,“我家祖传的方子,用的是朝天椒加干姜,先炒香了,再用热油泼。做起来费时费力,但成了味。”
“有点像我小时候吃过的。”絔毓裔轻轻说道。
“每个人小时候都有一碗面。”女人淡淡回了一句,继续擦锅。
这一句话,让絔毓裔忍不住抬眼看了她一眼。她不似寻常店主那般热情,却自带一股不可动摇的沉静,仿佛这店不是她开的,而是她的一部分。
他吃完面,站起身,走到柜台边。
“能打包一份辣油吗?”
女人挑眉看他,“你是写书的吧?”
絔毓裔一怔,笑了,“你怎么知道?”
“你吃面的时候不急不缓,一口一口像在推敲字句,偶尔眼睛一眯,就是在构思情节。”她说完,把一小罐辣油递给他,用报纸包好,“拿去吧,送你。”
“谢谢。”他郑重接过。
“你笔下那厨子,应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她忽然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