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走过很多地方的人,才知道珍惜这种藏在巷子里的味道。你们这种人,不常留脚印,但会在吃的地方多留一口气。”
絔毓裔听了,没有作声,只是微微一笑。
“我今晚不赶路。”他轻声道,“你这里……能歇脚?”
老黄朝后面指了指:“屋后有个空铺子,榻上铺着草席,墙边还有一壶老酒。若你不嫌弃,就在那里眯一觉吧。”
“多谢。”
他站起身,将碗往旁边一放,洒下一句:“明早给我来一碗炸酱拌面。”
“要不加蛋?”
“炸酱里有肉,够了。”
老黄抬头看他,眼中有笑,却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夜色已深,街头小巷都沉入沉寂。风吹过九味面坊门口的灯笼,影子晃在地上,像是有人悄悄笑了,又悄悄走远了。
絔毓裔走向那后屋,身影在油灯下拉得极长。走到门边时,他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根干瘪的竹签,轻轻插在墙角的木板缝里。
那是他吃过的每一家面馆都会留下的记号,简陋,却专属。他从不言说此事,但每一根签子,都代表他吃过一碗,不愿忘的面。
“这地方的夜,好。”他喃喃道,舌尖犹带着酒香。
他翻了个身,侧卧着,看着窗外那点点星光。不久,便沉入了梦中,梦里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纷纷扰扰,只有一口又一口的面,从热汤中捞起,被他一口吞下,那种酣畅淋漓、油润滑喉的感觉,像是心头的棱角也被汤汁抚平了。
翌日天微亮,铺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晨风带着昨夜雨后残留的潮气钻入屋内,絔毓裔睁开眼,嘴角残留着昨夜梦中未尽的满足。
他披了件长袍,走到屋前,只见老黄早已起火烧水,大铁锅上热气缭绕,锅盖之下传来汤水沸腾的声音。面坊里坐着几个早起的客人,面前的碗热气蒸腾,声音寥寥,吃面的人多不愿说话,仿佛一说话便破坏了那口热汤面带来的纯粹安静。
“来了。”老黄头也不回,“炸酱拌面,面条刚擀好。”
絔毓裔坐下,伸了个懒腰,闻到锅里散出的香味,整个人仿佛被叫醒了另一层感官。
老黄将擀好的面条放入沸水中煮,面条薄而长,入锅之际如白蛇入水,卷曲翻滚。他动作不疾不徐,俨然熟能生巧。随后,他用一个深口的铁勺在灶边的瓦罐中挖出几勺炸酱,黑褐色的肉酱在勺中冒着油花,那酱是用猪腿肉剁细加豆酱焖煮成的,香味沉重,带着浓烈的豆香与油脂味。
他将面条捞出,迅速甩水,盛入碗中,炸酱重重盖在面上,再添一撮脆口的黄豆芽、一撮刚焯过的青菜,最后淋上一点蒜油,一碗炸酱拌面便完成了。
絔毓裔接过,没急着吃,而是用筷子轻轻拌动,将酱汁从面上抖散,与每一缕面条充分交融。油光顺着筷尖滑落,落入碗底,发出轻微的“啧啧”声,像是催促他赶快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