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阁旧址浸在晨雾里,断壁残垣间爬满深蓝藤壶,像凝固的海浪。秦昭月握着潮生镜,镜面上的裂痕在触碰画舫残骸时泛起涟漪,那些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木梁上,隐约浮现出与镜中相同的星轨纹路。陆明洲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划过“明月奴”三字刻痕,墨迹里渗着极淡的鲛血荧光。
“三百年前,玄渊阁主与鲛皇正是在此设下时空锚点。”鲛人长老鱼尾拍打着积水,腕间银铃与秦昭月手中那枚形制相同,“双生魂魄各执镜与种,以身为锚定住归墟崩塌的时空裂缝——可后来阁主沉海,锚点便成了死局。”
画舫舱门“吱呀”作响,海风卷着咸涩潮气涌出来,舱内青铜齿轮还在缓缓转动,每一道齿痕都对应着潮生镜上的星轨。秦昭月刚踏过门槛,头顶悬着的十八盏琉璃灯突然亮起,灯光里浮着十二具鲛人傀儡,尾鳍上的磷火映出它们心口处嵌着的归墟之种碎片。
“小心!”陆明洲长剑出鞘,挡住从暗处射来的淬毒弩箭,箭头刻着玄渊阁旧纹,“这些是机关傀儡,用鲛人机括术催动的!”话音未落,傀儡尾鳍拍击水面,激起的水刃竟带着金属破空声,比真刀更利三分。
玉箫在掌心发烫,秦昭月指尖划过箫孔,《碧海潮生诀》第二重“叠浪音”骤然炸开。音波化作水幕挡下弩箭,却见傀儡们心口碎片共鸣,齿轮转动声中,舱顶星轨突然倒转,海水从四面八方的缝隙灌进来,在傀儡周围凝成冰棱护盾。
“它们在吸收归墟之力!”鲛人长老惊惶甩尾,“当年阁主沉海前,曾将部分魂魄封在这些傀儡里,如今潮生镜现世,残魂被惊动了!”
秦昭月瞳孔骤缩,傀儡们抬手时,她分明看见那些指节上的红痣,与宫主和自己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玉箫一转,改用“幽澜鸣”的柔音,音波如细丝般渗入齿轮缝隙,试图扰乱机括运转,却不想傀儡们突然同步发出尖啸,十二道水箭直击她眉心。
“昭月!”陆明洲扑过来,长剑在身前舞出银花,却被水箭冲击力掀飞,左肩顿时绽开血口。秦昭月趁势掠向舱顶星轨,玉箫重重敲在青铜齿轮上,《碧海潮生诀》最高深的“归墟引”轰然发动——音波与星轨共振,傀儡们心口的碎片突然迸裂,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鲛绡,上面赫然画着“明月奴”三字玉佩的纹样。
“原来它们守护的是这个。”她接住坠落的鲛绡,发现背面用鲛血写着:“镜碎则锚点崩,双魂同坠归墟”。舱底突然传来齿轮崩断的巨响,画舫残骸开始倾斜,海水卷着珊瑚碎枝涌进来,而在漩涡中央,浮现出一具抱着玉箫的骸骨,胸前玉佩正是“明月奴”三字。
傀儡们失去动力,化作荧光消散前,集体向骸骨方向跪下。秦昭月认出那玉箫正是自己手中这支的断箫,箫尾处还系着半片褪色的鲛绡,与她穗子上的材质分毫不差。陆明洲捂着伤口凑近,忽然指着骸骨腰间:“看,是玄渊阁的信物‘潮生佩’,和《碧海潮生诀》残页上的印记一样!”
他从暗格里取出的残页此刻正在发光,最后一句“镜碎人不散,潮起魂归时”映在潮生镜的裂痕上,竟与骸骨掌心的胎记重合。鲛人长老忽然低吟:“原来阁主当年分出的双生魂,一魂入镜,一魂附种,而你——”她望向秦昭月,“是留在人间的引魂宿主。”
舱外突然传来螺号声,数十道身影破水而来,正是上次在幽灵船见过的鲛绡卫。为首的女官看见骸骨,突然跪下:“参见初代阁主!三百年了,您的魂魄终于要归位了吗?”她抬头时,目光落在秦昭月手中的玉箫上,“可您为何……用女儿身现世?”
秦昭月指尖一颤,终于明白镜中持断箫的男子为何与自己面容相同——当年玄渊阁主为设时空锚点,竟将自己的魂魄分成双生,一魂化男身持镜,一魂化女身携种,而她“明月奴”的身份,不过是锚点运转的引子。
“现在知道为何潮生镜会有裂痕了吧?”沙哑的声音从舱顶传来,宫主的身影踏水而立,腕间鲛绡穗子与秦昭月的相互共鸣,“锚点要逆转时空,就得让双生魂重归一体——要么你吞了镜中那半魂,要么他夺了你的肉身。”
她抬手间,十二具傀儡残骸突然重组,心口处换上了完整的归墟之种,尾鳍拍击水面时,竟使出与秦昭月一模一样的“惊涛三叠”。玉箫与银铃的对决再次展开,音波在星轨齿轮间反弹,每一次碰撞都让潮生镜的裂痕扩大一分。
“你以为救了我,就能改写结局?”宫主银铃骤响,激起的水刃竟带着骸骨记忆中的招式,“当年阁主沉海前,早已算到三百年后会有你这样的‘变数’,所以才在画舫里留了后手——”她指节敲在齿轮上,舱底突然升起青铜台,上面摆着与秦昭月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箫,却是完整无缺的。
陆明洲趁机扑向暗格,却见里面除了残页,还有半块染血的鲛绡,上面画着归墟核心的星图,中心位置标着“双魂同殒处”。秦昭月突然福至心灵,将手中断箫与青铜台上的完整玉箫并置,两道音波竟自动融合成《碧海潮生诀》最终章“潮生合璧”,音浪所过之处,傀儡们纷纷崩解,宫主银铃“当啷”落地。
“原来如此……”宫主望着逐渐重合的双箫,忽然笑了,“双生魂不是敌人,是钥匙。”她踉跄着退向骸骨,指尖掠过“明月奴”玉佩,“镜中那半魂,其实一直在等你带种归位。”
画舫残骸在音波中渐渐下沉,秦昭月握住陆明洲递来的残页,发现背面新浮现出一行小字:“当潮生双箫合璧时,归墟核心的时空裂缝将现”。潮生镜的裂痕里,隐约可见镜中男子转身的模样,他掌心的胎记与自己完全重合,而在他身后,是正在崩塌的归墟漩涡。
“我们该走了。”鲛人长老鱼尾卷起三人,破水而出时,玄渊阁旧址已被海水淹没,唯有画舫残骸载着骸骨沉入深海,齿轮转动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潮声里。秦昭月望着手中合璧的玉箫,发现箫身上竟浮现出从未见过的纹路,正是归墟星图的全貌。
“下一站,归墟核心。”陆明洲望着潮生镜中越来越清晰的裂缝,忽然注意到秦昭月发间多了根银线,“你的头发……”
“是镜中那半魂的代价。”秦昭月摸着渐渐泛白的发梢,想起残页上的“镜碎人不散”,终于明白时空逆转从来不是恩赐,而是双生魂必须共同承担的宿命,“当潮生箫再次响起时,或许我们就能知道,三百年前那场沉海,究竟是开始,还是终结。”
海风掠过她腕间的鲛绡穗子,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与她手中玉箫产生共鸣。那是镜中男子的箫声,带着百年孤寂,却在遇见她的音波时,泛起一丝近乎温柔的震颤。归墟的漩涡在远方翻涌,而双生魂的羁绊,正沿着潮生镜的裂痕,向时空深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