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过后,一艘画舫载着花轿靠在了村口大河边,卸下了好几十坛子酒后,热热闹闹的喜乐声一路吹吹打打进了陈家村,满身新衣的二丫披着盖头由大哥背着坐进了花轿,朱福带着十几个棒小伙和一个丫鬟进屋向陈友根夫妻行礼后,抬着花轿和两箱嫁妆,打打吹吹的一路上了画舫。
村头挤满了刚从祠堂前吃完午宴的老老少少,都伸着头想看看那传说中朱家少爷的风采,可是从迎亲队伍进去到出来,都找不到新郎的身影,等轿子上了船,画舫慢慢启航后,终于有人开始嘀咕起了怎么没见着新郎官啊!这疑问一直慢慢地在大家的嘴上和心里流传着。一直等到了祠堂前的晚宴开启,一坛坛开了泥封的绍兴老酒倒满了面前的酒碗,大家也把这点小小的疑问抛去了九霄云外,甘甜清冽的黄酒一下子让满天的星光摇曳了起来,陈家村又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直到深夜,残月慢慢的在东方升起,。
二丫的轿子这一路上虽然一直摇摇晃晃的,但她一点都没犯困,本来她还真担心这轿子里会多么闷热,手里紧紧的拿着鎏金的团扇,没想到这花轿中竟然有个冰盆,一个小丫鬟每半个时辰就会来换上一盆新冰,这让她很是舒适。她这一路上可是不能离开这个轿子半步的,所以从早晨起就不敢吃喝任何东西,母亲昨晚关照了她很多规矩,手上缠了一条蘸水的丝巾,只能湿一下嘴唇。
轿子始终有四个人抬着,一刻钟就会换批人,轻微且不规则地摇晃让二丫有点晕船,趁着小丫鬟又一次换冰盆的时候,二丫悄悄问了下时辰和路程,小丫鬟告诉她,路上要走近三个时辰,她也就安安心心享受这从来没有坐过的冷气花轿。
红盖头的四个流苏线头数竟然每一个是不一样的,二丫数了两遍,数得清清楚楚。
每过一个村镇,鼓乐手都要卖力的热闹一番,二丫很惊讶竟然没有一次重样的,唢呐手每次都会来一段婉转的炫技,二丫很喜欢,一曲结束,又开始期盼起了下一个村镇。
直到远处飘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和清脆的爆竹声,鼓乐手们突然全力开动了起来,二丫知道,她人生的第二个家到了。
当花轿稳稳的落地后,喧闹声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迎新人咯...
一只手掀起了了轿帘,拉起了二丫的手,扶着她下了轿,跨了火盆,沿着红毯,过了一道道门槛,停在了一个蒲团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随着一声声高喝,二丫在蒲团上标标准准地磕下了头。
又一声高呵:
新人入洞房。
二丫在两个人的扶持下,转过了几道门槛来到了一间满是烛火的屋子,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后,丫鬟问她要不要如厕,又端茶给二丫喝了,然后就静静的离开关上了房门。
二丫很饿,但不敢掀起盖头,只能静静的靠着床柱坐着。屋子里有点闷热,二丫轻轻摇着团扇,听着远远飘来的呼喝声,二丫仔细的听着屋子外的各种声音,猜着哪个可能是新郎官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一点犯困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二丫一下被惊醒了,她赶紧坐直了身子,惴惴地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新郎官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明显是好几个人走到跟前,二丫从盖头下面看到有好几双女人的脚站到她面前。一只手伸过来撩走了她的红盖头。
二丫看到两个年轻的妇人站在她面前,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和婆子,右边的妇人轻轻拉起她的手开口道:
新妇啊,我是你的婆婆,这位是舅妈。
二丫赶忙起身叫人道:
母亲,舅妈
徐姨娘拉着她的手继续道:
你也累了一天了,你的夫君你见了吗?说着目光看向二丫身后的床。
二丫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不觉一声惊叫:
啊..
徐姨娘紧紧拉着二丫的手,身边的舅妈也伸手拉住了二丫的另一只胳膊。
床上靠里面躺着一个身穿大红新衣的男孩子,脸色发青,双眼紧闭。
二丫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身子软软的瘫了下去。
妇人身后的丫鬟婆子赶紧上来帮着扶着二丫坐倒在床上。
徐何氏出声安慰道:
外甥媳妇啊,你别多想,你夫君只是身体弱了点,我们请了以前北京城皇宫里的太医正给他调理呢,一定会好的,女人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的八字是专门和你夫君配过的,所以你可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朱家少奶奶,入了族谱的,你只要服侍你夫君康复了,这府上今后谁都要敬着你!
二丫呆呆的听着,好一阵才默默的点了点头,道:
母亲,舅妈,你们放心,我懂。
正说着,门外一阵忽闪,接着一声闷雷,噼噼啪啪的雨声响了起来。
徐姨娘见二丫平静了下来,道: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就多和你夫君说说话,说不定他就会醒的,道长可是说过你是能给我儿冲喜的,你有什么事就叫她们俩。
徐姨娘指着边的婆子和丫鬟道:
她们呢是从小就跟着你夫君的,会一直在外屋候着,今天这洞房只能你和你夫君两人,桌子上有酒菜,饿了你就自己吃。我们这就走了。
二丫平淡地答应着:
是,母亲,舅妈,你们去忙着,我会照顾好夫君的。
说着起身把众人送出门外,一股湿润的风卷着泥土的味道吹进了红烛摇曳的洞房,带来了一阵清凉。
二丫一点都不想吃东西了,她回身又坐到床边,看着躺着的男孩子,心里重复的默默念着:这是我的夫君,我的男人,他一定会好的。
窗外的雨声密集而嘈杂,一阵阵的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不断地响起。
二丫松弛下来的神经终于让她昏沉沉的睡着了。没人知道,床上的男孩也慢慢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