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下了擂台。
是被抬下来的。
早在太玄真人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吕明就非常懂事的找来一副担架，现在看来此举非常有先见之明。
林凡躺在担架上，看上去异常凄惨。
衣衫破损成条状，隐约可见下面露出的皮肤，以及密密麻麻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不过好在太玄长老下手懂的轻重，所以林凡只是看上去凄惨，实际上只是皮外伤。
吕明叫人把林凡抬到专门为他准备的单间宿舍。
一进房门，林凡驱散众人，龇牙咧嘴的从担架上爬起来，躺到床上，长舒了一口气。
透过窗户，能看到太玄长老立在台上，正滔滔不绝复盘方才的战斗。
“你们可想明白在方才的战斗中，林凡有哪些处理不妥的地方？”
太玄长老负手立于擂台上，双眼眯眯笑，似乎心情不错。
一名弟子高高举手，太玄长老点头示意他回答问题。
“方才林院长在应对长老最后那招漫天飞舞的竹叶时，不应当用剑抵挡，而是应该换做其它更擅长防御的法器……”这名弟子小心翼翼回答。
太玄长老点点头，“对，也不对。剑虽不善防御，但若是平日里用惯了长剑的人，贸然在战斗中更换其它法器防御，有时候发挥的效果还不如剑……”
台上太玄长老循循善诱，台下弟子如痴如醉，床上林凡痛苦呻吟。
“这老东西，下手真狠啊！”
林凡骂完，小心翼翼脱下衣衫，掏出一瓶药膏仔细在伤口上涂抹。
顿时，伤口处传来丝丝凉意，疼痛感消失大半。
“好东西！”
林凡笑着望向手里的药瓶，心里感叹，有了这药膏，再加上自己变态的体质，以后自己再受伤的话，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
但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这瓶药膏，好像是太玄长老托陈观送过来的吧？
我去，难道这老东西从那时起，就打算揍我了？
老奸巨猾啊！
念及此处，手里的药瓶瞬间不香了。
林凡抬手想将药瓶扔掉，但扬了扬手，又十分不舍的把药瓶收了起来。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以后有机会，再把徐峰他们揍一顿出气就是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墨凌羽走了进来。
“林兄，伤的重不重？”
墨凌羽坐到床边，关切的问道。
此时林凡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盘腿坐在床上。
他摇了摇头，“太玄老东……咳咳，太玄长老下手还是有数的，都是皮外伤，无碍！”
“那就好。”
墨凌羽微微点头，他是见识过林凡变态恢复力的，此时也放下心来。
“元婴修士授课机会千载难逢，墨兄还是去听听的好，不用陪着我，我休息一会就好！”
林凡劝慰道，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其实打心眼里认可太玄长老授课的含金量，不然也不会选择在距离擂台不远的宿舍修养，为的就是隔窗偷听。
“无妨，在这里一样能听得到。”墨凌羽笑着说道。
林凡起身走到窗前，又叫着墨凌羽一起，并排立在窗前望着不远处擂台上正在授课的太玄长老。
在这之后，太玄长老又叫了几名弟子上台与他交战，不过下手比和林凡动手的时候轻多了，基本都是点到为止。
同样是一边战斗一边分析教学，深入浅出，干货满满，台下弟子们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夕阳西斜，天边的云彩映照着夕阳，变得像火焰一样通红。
“今日授课到此为止，你等好自为之，记得勤奋修炼，切莫辜负韶华！”
说完，太玄长老朝着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窗户紧闭，并没有看到林凡和墨凌羽。
太玄长老笑了笑，嘴唇翕动，而后在一片恭送声中又召唤出那个粗壮的竹枝，踏着竹枝，乘着晚霞向天边飞去，转眼间便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来的潇洒，去的也潇洒。
“林兄，我们不去送送吗？”
宿舍中，墨凌羽和林凡躲在窗台下，墨凌羽开口问道。
林凡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走就走了，又不是生死离别，非得送行……”
墨凌羽含笑，不再言语。
送什么送，躲着还来不及呢！
林凡却是苦着一张脸，刚才太玄长老临走前传音于他，让他三更天时去落霞峰后山竹林找他，说是有事情交代。
神神秘秘！
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嘛，非得大晚上说，弄得给情人幽会似得！
林凡心中忐忑，面对太玄长老的时候总没好事，这次也不知道又给他准备了什么大礼！
难道是关于灵篁剑？
除此之外，林凡也想不出其它太玄长老找他单独聊的事情。
纠结了片刻，最后一咬牙。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林凡有什么害怕的！
听课的弟子们陆续离开，吕明和王御等人在探望了林凡之后，见他无碍，也返回各自住处。
喧嚣的小课堂场地上渐渐陷入沉寂。
夜幕降临，月亮高高升起，挂在天上就像一片圆圆的瓷盘。
朦胧的月光投射下来，在错落有致的房屋间投下一道道阴影。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地面上渐渐泛起一片稀薄的雾气，随着风带起的气流在阴影与光明之间无序流动。
明暗交界处原本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也在雾气的浸染下逐渐变得模糊。
随后，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几个闪转腾挪之后，钻进林凡的单间宿舍里。
睡梦中，林凡突然感到一阵寒冷，犹如坠入冰窖。
他下意识裹紧被子，却依旧无法抵挡住那股透骨的寒意。
“阿嚏！”
林凡惊醒，打了个喷嚏。
而后就看到一道白色影子直愣愣立在床头，顿时汗毛乍起。
睡意瞬间荡然无存。
林凡的喉咙里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强行将已经到达嘴边的“鬼”字咽了回去。
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大晚上的，他可不想一嗓子惊醒所有人。
特别是当他借着月光，看清来人长相时，更是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水……镜前辈，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寒玉峰水镜仙子。
只见水镜仙子身着一身白色长裙，寒风从窗户吹进来，衣袂飘飘，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女鬼！
水镜仙子低头直视林凡，眼神冰冷无比，林凡躺在床上，与她对视。
场面异常尴尬。
林凡有意起身行礼，但水镜仙子堵在床边，林凡起身行礼的话，必须绕到她身后。
想想有点不太合适，还是算了，干脆躺着吧！
两人谁都没动，房间中的温度却在一点一点降低。
“阿嚏！”
林凡又打了个喷嚏，将脚缩到屁股后面，用屁股的温暖冰冷的双脚。
似乎被寒意刺激到，怀中叶瑾萱送的丝巾，突然开始散发出丝丝暖流，将他身上的寒意驱散。
“咦？”
沉默许久的水镜仙子终于开口，轻咦了一声，略带惊讶道：“没想到朱雀竟然将此物都交给了你，有她当靠山，怪不得你敢去招惹太玄！”
声音犹如冬日里潺潺流动的泉水，冷冽而动听。
“水镜前辈知晓此物？”
林凡自然知道水镜仙子说的是他怀中的丝巾，但并没有掏出来的意思，反而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此刻他心中盘旋着一个大大的疑问，水镜仙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宿舍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来找我闲聊吧？
我们又不熟！
唉，这些大佬做事，怎么都神神秘秘的！
“朱雀用南明离火炼制的丝巾，本座自然知晓。”
水镜仙子的语气缓和下来，将目光转向别处，淡淡说道：“你下床穿好衣裳与我说话。”
说罢，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背对林凡而立。
林凡穿好衣服，朝着水镜仙子恭敬行礼，“晚辈林凡，见过水镜前辈！”
水镜仙子回过头来，眼神平静望着林凡，不带丝毫情感。
直到看的林凡心里发毛，才淡淡开口道：“林凡，你可知你师父玉清真人，和太玄长老争斗已久，明里暗里，两人关系皆是不合？”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见到我最近和太玄长老走得近，兴师问罪来了！
琼华仙门中，中峰和寒玉峰守望相助，虽未明确结盟，但却上下一心。
与之相对的，便是落霞峰和朝阳峰，以太玄长老、紫薇长老为首。
双方明里暗里，为了下一任掌门之位，争斗不断。
按理来说，林凡身为中峰弟子，隶属玉清真人门下，理应和太玄长老划清界限。
但偏偏他今日却将太玄长老请来，为小课堂授课。
此等行为，引来水镜仙子不满，所以才来兴师问罪。
只是为什么，偏偏大晚上来，而不是趁着白天？
莫非除了兴师问罪，还有其它目的？
林凡思索片刻，没有直接回答水镜仙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敢问水镜前辈，可是玉清掌门让前辈来的？”
水镜仙子皱眉，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并不是，是本座自己决定要来。”
听到水镜仙子的回答，林凡松了口气。
不是玉清授意便好，说明玉清真人并不太在意他和太玄长老走的近。
单独水镜仙子前来的话，说明局面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
“怎么，不是掌门授意，本座就不能来了吗？”
似乎感觉到被轻视，水镜仙子不满道。
房间中的温度瞬间又开始下降，就连水壶上都结上一层寒霜。
“晚辈不敢！”林凡赶忙说道：“晚辈只是觉得水镜前辈对晚辈有误会！”
“哦？”水镜仙子不咸不淡道：“本座对你有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林凡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内心的波动，缓缓开口道：“晚辈初见水镜前辈时，便觉得水镜前辈是一个关心弟子，心地善良之人，不然也不会用玄天境帮晚辈守护心神。说来若不是水镜前辈相助，晚辈此刻说不定已经是个痴傻之人。由此可见，水镜前辈是个好人！”
说完又朝着水镜仙子深深弯腰行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管今天水镜仙子来的目的是什么，先把情绪照顾到位再说！
果然，水镜仙子虽然还是质问的语气，但神色却缓和了许多，“你不用说这些，和我套近乎没用，尽快解释清楚你和太玄的事！否则本座必定责罚你！”
林凡赶忙收敛神色，表情严肃，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知水镜前辈可知，不久之后，宗门即将派遣弟子讨伐南疆妖人一事？”
水镜仙子皱眉，此事虽未正式公布，但基本已经人尽皆知。
她不知林凡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但还是点点头道：“本座知晓。”
林凡又道：“那前辈可知，此次讨伐南疆妖人，也是外门弟子晋升内门的历练？”
水镜仙子略微有些惊讶，“你竟然连此事都知晓？没看出来你入门不久，人脉倒是挺多，是我小瞧你了。”
“晚辈惶恐！”林凡拱了拱手，继续道：“若真有此事，那晚辈斗胆向水镜前辈请教，您觉得这些外门弟子中，有多少能在讨伐南疆妖人之后活下来？”
水镜仙子低头沉思，随即摇了摇头，“恐怕最多十之三四。”
语气中，已有些许低落，兴许是想到会有许多弟子陨落，于心不忍。
林凡乘胜追击道：“也就是说，大部分参与讨伐南疆妖人的外门弟子都会陨落，白白牺牲？”
“讨伐妖人，为民除害，也算死得其所。”
“但终究会丢了性命。”
“若是不去，南疆妖人日后作恶，将会有更多生灵涂炭！届时牺牲更多！”
“倘若有机会减少牺牲呢？”
“自然更好。”
林凡朝着水镜仙子深深弯腰行礼，“水镜前辈大义，为天下苍生考虑。但林某心胸狭窄，只愿为同门考虑！晚辈创办小课堂初衷，便是为了提升同门实力，尽量减少接下来讨伐南疆妖人行动中的牺牲！
但无奈能力有限，不足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同门实力，所以……才不得不放下成见，邀请太玄长老授课！晚辈所做一切，皆是为此，还请前辈明察！”
水镜仙子沉默，转头看向林凡，想从他的眼神中分辨他说话的真假。
但……林凡此时是弯着腰的，看不见眼睛……
但她知晓，林凡说的有理。
不管他的初衷到底是不是为了提升这些弟子的实力，但最终达成的结果就是如此。
元婴修士亲自授课，只要不是痴傻，实力都会有所提升！
想到这，水镜仙子叹了口气，“本座且当你说的是实话！但你切记，以后尽量和太玄划清界限，莫要走的太近！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你师父交代！”
林凡调整好表情，抬起头来，恭敬道：“是，晚辈谨记！”
而后，又目光真诚的看着水镜仙子，缓缓开口，“水镜前辈，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水镜仙子疑惑道。
林凡正色道：“还请水镜前辈不吝赐教，为小课堂授课！”
水镜仙子，“……”
怎么绕来绕去，把我自己绕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