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去市场里做直播，晚上去打零工，有时候做礼仪，有时候在酒吧调酒。万捷一天能打几份工就打几份工。结束了去公司躺几个小时，十点大家上班他跟着起来去办公楼里的健身房洗漱开始工作。
晚上做完一个活动的礼仪，万捷没有回公司睡觉，他去了一个在市中心的独栋小楼。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面找到了墙边的梯子，竖起来爬到了二层窗户，敲了窗进去。
“妈。”爬进屋的万捷和一个中年女人打招呼。
他妈妈一副清新淡雅的模样，只有眼角的皱纹透露出年龄。
“吃饭了吗？妈给你做点。”万捷妈妈问到。
“都十二点了。我早吃过了。”万捷看了看时间笑着回答，“还没睡觉？”
“睡不着。”万捷妈妈有气无力地说着，“还是给你吃点东西，我炖了梨汤。”
说不通，万捷就坐在沙发上还是喝了一点梨汤。沙发吱呀作响，是个老古董了。他环视四周时间像是静止了，几十年前的家具，几十年前的摆设。这房子是他外公外婆留下来的，以前二层小楼还是气派。也许他爸爸就是看到这份气派，穷追猛打娶了这家的独生女，得到了老丈人的信任拿到启动资金开个小工厂做加工，这样赚到第一桶金就再不做工，一心当老板。
好的时候住城里最好的别墅，不好的时候躲回这个老宅。这个老宅被债主们发现之后也没了清静。来吵来闹，把一楼的锁糊住不让进去，搞乱他们的生活逼他们还钱。他爸爸就会跑，他妈妈一个文静女子练就了爬墙进窗的本事。
“我爸呢？有没有消息？”明知没有答案，但万捷还是问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有，就这么拖着吧。”万捷妈妈绝望地平静着。
她的精神早就被追债搞垮了，常年吃药。她想工作，但过不了多久债主就会追来。他们让她理解，都是血汗钱，实在找不到她老公，只能来找家里人。没人想到她也要生活。
“妈，我存了一点钱，你先拿着做生活费，多余的就还一点。”
万捷转了几万块钱。他妈妈看着手机却愁眉不展。生活费绰绰有余，还债远远不够。还有先还哪一个，这个传出去其他的债主就会围过来，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她痛苦地抱着头。
“妈，没事的。”万捷搂过妈妈安慰着。
“有事，当然有事。还有几百万……这个房子不能动，我又不能工作，你书也没读完……”
“妈，”万捷打断妈妈的胡思乱想，“现在能赚钱的路子很多，只要肯干，只要勤劳。”
万捷妈妈突然握住了万捷的手，“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做，让他们逼死我好了，你自己要好好的，不能做坏事，不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我知道。像我老板她就是白手起家……”万捷想了想停住了。
“好，妈妈相信你，你跟老板好好学。家里没有好榜样，外面有就好好学。”万捷妈妈看了看手机，“这钱，我给你存起来。”
万捷想说不用，但是也知道没用，远水救不了近渴。他只有赶紧赚钱把这事解决了，他妈妈才能真的解脱。
离开之前，万捷去外公外婆的遗像前鞠了躬。求他们保佑他尽早成事。
……
马丽丽要离职，公司给她开了欢送会。那一墙的奖杯都是她的功劳，还有税务方面的表彰。方方面面的嘉奖，全方位的提升。这是杜雨薇给的评价。全公司给了热烈的掌声。
完满地送走了马丽丽，杜雨薇找戴溪商量要不要再找个总管类型的合伙人。
“全女铁三角，又有实力，又有噱头。这个模式很完美，保持下去肯定有大发展。”杜雨薇有些得意。虽然一开始纯属相帮朋友，但把马丽丽加进来之后自然发展成了这个。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搞不成了。”戴溪直接回答。
杜雨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满意。我不会让其他主播再跟着万捷去‘溜达’。”
保持调性。杜雨薇理解戴溪的意思。
“不是这个，马丽丽辞职了，我也要走了。”
戴溪突然这么说，杜雨薇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我也要离开公司。”戴溪坐直了郑重地说了一遍。
“有什么事都可以聊，你要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刚刚好也没问题。丽丽把公司的管理和财务都理顺了，找个主管接着做也oK。”杜雨薇赶紧顺着说。
“公司很好，没问题。”戴溪的表情没有变化，“我找到了新的方向。”
“什么方向不能在公司做？”杜雨薇觉得这更好解决了。
“我要出海。”戴溪说。
杜雨薇瞪大了眼睛，“做跨境电商？”
“我要去海外当地做直播培训。我要我的理论带过去，教会当地主播，然后本土化。如果这一套成功，就说明我的理论可以通行全球，那我就是直播界的一代宗师。”畅想未来的戴溪挥着手，眼里放着光。
本来杜雨薇觉得做跨境步子有一点大，但听完戴溪的想法，她知道这一步她肯定跨不出去。不看钱做宗师，这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
“我们公司越来越好，肯定会越做越大，你在这里就是宗师。”杜雨薇挽留戴溪。
“我不是针对万捷，”戴溪先声明，“这种新人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来，他不相信我的方法，他在赚快钱，其他人都跟着。我为公司好，为他们好，但是没人听了。”
戴溪冷笑了一下回头，万捷就在门口站着。两人对视了一下，都尴尬不已。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有想做的事。感恩遇见，祝福以后。”戴溪转过来对杜雨薇说。
……
戴溪出去了，万捷走进来就问：“她什么意思？怎么一副要走的样子。”
杜雨薇摸摸脸，沉默地叹息。
“是因为我吗？”万捷紧接着问，“她的培训对我没用，可是对公司其他人有用啊！”
“我再找她谈谈。”杜雨薇开口道。
……
戴溪去意已决，甚至开始找继任者。她也没有卖股权套现，就像她对杜雨薇说的，她对公司没意见，反而感情很深厚。在低谷中找回自己全靠这个公司成长给的信心。她也很感谢杜雨薇给的建议，让她从不能露脸到培训的转变，她就有了要做“宗师”的起心动念。她会带着杜雨薇启发她的这份脚踏实地去追求理想。
杜雨薇也只能赶紧找人。附近公司都是直播公司，随便坐进一个咖啡厅就是在聊直播相关。杜雨薇节约时间在里面面试，面完就直接吃午饭，吃完午饭再上楼回公司工作。她正吃着东西，隔壁桌突然传来了哭声。
“欺负人呢，真是欺负人，我做了这么多就给一点基础工资。提成一分都没有，账号还要收回去。”打着电话的女孩子慌忙地找纸巾。
看到了的杜雨薇适时地把自己的递过去，女孩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谢”。
擦完眼泪，女孩越来越激动，哭诉了半小时。杜雨薇坐在旁边都清楚了怎么回事。女孩在公司上班，做出了业绩老板还百般打压克扣奖金，把她的努力说成了公司的平台好。女孩不服气要结算离职，公司要拿回账号还扬言告她违约。GmV,UV,转化率，这些一听就是做直播带货的。
杜雨薇耐着性子等着，等女孩打完电话她马上就坐了过去。
“你是做直播的？”杜雨薇问。
“是，”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擦了擦脸想掩饰狼狈，“我不是主播，我是编导策划。你想招主播的话就不用浪费时间。”
“我不是招主播，”杜雨薇更高兴了，“我招能管理主播的，如果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就更好了。”
两人一拍即合，交换了一下各自的信息。这个女孩叫何茹，她听过杜雨薇的公司，也很想去，但是她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前公司。这真叫似曾相识，这不就一个活脱脱的“戴溪”。杜雨薇这次更有办法，能委托给维权网红“刘律”。
给何茹安排好一切，她就到杜雨薇的公司入职。正式开始工作很顺利，何茹的策划和控场都很到位，而杜雨薇也就给了一个小主管的职位何茹已经满意得自主加班。
接替戴溪的很快找到，但接替马丽丽的迟迟没有找到，杜雨薇就业务和管理两手抓。一个月内，入职了一个何茹，离职了六个主播。理由各不相同，杜雨薇还是觉出异常。在第七个主播来谈离职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了，“你有什么问题公司都能给解决。”
主播支支吾吾，还是要辞职。
“有公司挖你了？”杜雨薇直接地问。
主播紧张得说不出话。杜雨薇趁热打铁，“直播公司都集中在这一块，低头不见抬头见。”
年轻主播松口了，“杜总，圆满那边的工资高，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肯定是哪里工资高就去哪里。”
人人都知道杜雨薇是白手起家，打过工，摆过摊，一定能理解打工人的心声。
圆满就是何茹之前的那家公司，这一看就是“打击报复”。
“我们公司从不拖欠工资，那边开得高，不一定能拿到手。”杜雨薇不说得太明显，相必主播们也会听到传闻。
“能拿一个月是一个月，也不知道在这里能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可能下个月就回老家了，老家安稳些。”
听了这些话，杜雨薇没有挽留也不为难，就让这些直播离职了。接着她就给何茹加了工作任务——招聘主播。
……
面试一个接着一个，杜雨薇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喘口气。夜幕笼罩着这片，下面的办公楼却是灯火通明。都是一个个直播间，不管大的小的，都充满了满怀梦想的主播，这让她想起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小摊，负担着一个个家庭的生计。
生计和梦想，孰轻孰重？她掂量不出来，只知道以前维持自己的生计辛苦，现在托举着别人的梦想心累。
这么累人的事，戴溪还要做到海外，意思是要做遍全球。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做成呢？但是她又不得不佩服，万一戴溪做成了呢？戴溪的梦想是这个，那她的梦想呢？
“你今天也睡在公司？”
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有了声音，杜雨薇闻声望去。万捷站在门口。
“你抢了我的沙发。”万捷又说。
杜雨薇触电般地做起来，第一反应就是看保险箱，接着又问：“你每天睡在这个沙发？”
万捷看她脸色变了忙解释，“我逗你玩的。没睡在你办公室，我睡在会议室，那里没有重要的东西。”
人来人往，谁都可以进去的地方，肯定不会有贵重物品。对人对事，万捷都很敏感。相反杜雨薇就过分暴露了。她假装轻松地又躺下。
万捷转身要走，杜雨薇叫住了他，“给你涨点工资。”
听到钱，万捷就走进了办公室，“全公司涨薪？不是年底涨吗？”
“就给你吧。我也欠过债，债主催债不择手段的。”杜雨薇明白万捷的苦。
万捷低着头不说话。怕伤到他自尊，杜雨薇想了想说：“你再去宣传一下我们公司的待遇。让主播少离职，招新人容易些。”
万捷笑了，“那不用担心。我们这里的主播跳槽以后拿两个月高薪就被开了。得不偿失。”
杜雨薇却没笑，“我能理解他们，出来打工都想多赚钱。就像我一定要看见钱才做生意，但是戴溪就能为了理想。”
“我也有问题，就跟戴溪对着干，为了钱……”万捷感叹道。
杜雨薇和万捷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只能往钱看。
“公司里还有人吗？”杜雨薇问。
万捷往外头看了看，“没人，但是……有监控。你想干什么得去把监控关了。”
杜雨薇仰头大笑，笑完她茶几上的废纸握团“狠狠”地扔向万捷，“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