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春日，幽州的夜还是格外漫长。 往常这个时间点，站在长城上下望，近处只能看见下方营房中星星点点的篝火，远处能看到长城上了望塔上亮起的细小火光。
值守的将士们守着火盆睁着双眼，在夜色中警觉又煎熬地等待着天光破晓。
可是这几天，长城上很热闹，夜幕降临之后，首先装了观察镜的几个了望塔前就有人开始排队了。
卢肃登上城墙时，就见了望塔中吵吵闹闹。顾牧野他们又在拨弄着观察镜，趴在城墙上看镜子投射出去的圆形光圈。
城墙下原本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晃动着昏黄的光圈，光圈圈住了一只野兔，随着野兔奔跑的方向不断调整着位置。
“你们几个悠着点，别把镜子弄坏了。昨日三号塔就有人不注意，将镜子给摔了。”
看到卢肃上来，立刻有两个将军簇拥了上来，笑容堪称谄媚：“嘿嘿，卢将军，让我们再见识见识王爷王妃给你的那只远望镜呗？”
卢肃抬着下颚，神色平静，可是眼神中的骄傲根本遮掩不住：“让你平时多留意，什么远望镜，那叫望远镜。”一边说着，他已经从腰间小心解下了望远镜抓在手里：“可小心些啊，弄坏了你看我抽不抽你。”
“抽，抽！”得了望远镜的将军立刻挤开了围在观察口的将军，“让让，让让……嚯！真清楚啊！”
“快快，让我看看！”
“老宋你别挤我，踩着我脚了！”
几个将军吵吵嚷嚷地争抢了起来，卢肃轻笑一声，唾弃着：“就这点小出息。”
其实卢将军也没什么出息，装上探照镜的第一天晚上，他捧着探照镜玩了大半夜。虽然闹了许久还是没能明白，为什么几片样子不同的琉璃能将高台上的火光投射到城墙下，但是这玩意和望远镜一样——好用啊！
探子们最喜欢黑夜前行，有时候摸到了墙角下，墙头上的将士们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但是现在好了，有了探照镜，入夜后点亮探照镜中的蜡烛，探照镜就能照亮城墙下方。
“十丈远，卢将军，超过十丈范围就看不清了。不过有远望……望远镜加持，我们能看清城墙周围十五丈以内的情况。真是好宝贝啊！”
“昨夜起风沙，我戴了护目镜，也能更看清八丈距离。有了这些宝贝，匈奴人想要悄无声息攻上城墙，怕是只能从天而降了。”
卢肃心中欢喜，不过还是想装一下：“咳咳，这算什么？王妃说了，这只是第一批试验品，以后做出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好。我悄悄告诉你们，王妃说了，若是一切顺利，以后的探照镜能照亮墙根下五十丈。”
“五十丈！”话音落下后，不少人惊呼起来，“那可真是不得了啊！真的能做到吗？”
卢肃笑道：“那是当然，王爷王妃说过的事，什么时候没兑现。”
见一群将军们在了望塔上玩得起劲，卢肃也不和他们争抢地盘了。他缓步走出了望塔，沿着城墙向东走去。
福福早已在城墙上跑了好几个来回了，见卢肃下楼，它快乐地冲了过来。
卢肃弯腰轻轻抚摸着大黄狗的脑袋，听着大狗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后方传来的惊呼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一群没出息的。”
走了几步后，卢将军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停在了卫琅身前：“卫百夫长。”
卫琅拱手行礼，口中呼出的热气遇到寒风变成了白色水雾，有被寒风吹散：“卢将军。”
卢肃抬手拍了拍卫琅的肩膀：“不是给你批了假让你回家陪伴家人了吗？你怎会提前回来了？”
卫琅神色未变：“家中祥和，子弟众多，不缺琅一人，何况小卫将军也跟着王爷王妃回营了。”
卢肃眼神赞赏地看着卫琅，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可是面对卫琅时，总想多说几句：“上次匈奴来犯，多谢你提醒。可惜你那时候身负重伤没能同诸位将领一同上阵杀敌，因而封赏时……”
卫琅沉声道：“卢将军，那些不重要，驱除了外敌保护了百姓才重要。”
卢肃笑意更深：“有你这样的将领，是幽州百姓之福。”深深看了卫琅几眼后，卢肃伸手在腰侧摸了摸，然后掏出了一副护目镜：“给。”
这是好东西，第一批护目镜只有五品以上的将领得到了。全军只有卫琅一人以百夫长的身份，受到了卢肃的赏赐。
卫琅伸出双手接过护目镜，恭敬又感激道：“多谢卢将军。”
卢肃轻轻拍着卫琅的肩膀：“好好干，老卢我很看好你。”
李登来营房那一日，卫琅情急之下拔剑了，那日和他一起挨打的将军们都灰头土脸回家去了，只有卫琅一人挨了打撸了官，最后还留了下来。
他原本是铁骑统领，官职比卢肃还要高。受了屈辱还能从头开始，如此心性，即便是卢肃也敬佩万分。
“对了，上去看看探照镜和望远镜？走，我带你上去。”来时卢肃见到卫琅正仰着头看着了望塔的方向，想必他和其他将军们一样，对新奇的东西好奇极了。
卫琅双手抱拳：“多谢卢将军。”
*
来到营房中第二日一早，小圆给师乐安端来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蔬菜面片汤，快乐地恭祝道：“姑娘，生辰快乐~”
不只是谢昭愣了，就连师乐安都愣了：“今日是我生辰？”
小圆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是呀姑娘，正月十一您的生辰呀。往年每年您生辰的时候，我们都会裹馄饨的呀。不过去年姑娘忘记了没裹，今年我自己裹了。”
“嘿嘿，下锅的时候它们还是好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煮好了之后，就成这样了。姑娘快尝尝，是白菜肉馅儿的呢，我放了多多的肉，可香可香了！”
圆圆的心意不可浪费，哪怕馄饨已经煮成了面片汤，她也会好好吃完。
不过既然是过生日，总要有点仪式感。
师乐安将筷子横放在了大碗上，双手合十闭起双眼，为自己祝福：“祝我年年十八岁岁十八，越来越年轻，越来越美丽~”
心中吹了吹虚拟蜡烛后，师乐安睁开双眼，准备捞馄饨皮吃。
这时她就见小圆面色复杂，眉头都皱起来了。
师乐安笑道：“怎么了圆圆？怎么这个表情？”
小圆挠了挠额头，迟疑地说道：“姑娘后年才十八呢……”想了想后，小圆茅塞顿开：“啊，我知道了，姑娘是不是觉得十六十七这两个岁数不吉利，所以不过啦？”
师乐安：……
不，她真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大景百姓讲究闭谶，对于不吉利的年岁会选择跳过，但是师乐安真没有这种掩耳盗铃的习惯。
闭谶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师乐安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也就是说……我今年才十六？”
小圆眨眨眼：“是啊姑娘，你傻了么？怎么连自己的岁数都记不住？”
师乐安眼神复杂地看向了谢昭，去年得知谢昭还是个虚岁十七岁的少年时，她说谢昭是个小嫩草。
合着原主才是真正的小嫩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