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了个有点不太搭调的词，但却更显口语化，也更接近她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
夙瞑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水土不服…这个形容，倒也挺有意思。”
他转过头，看了蔷薇一眼，“这么理解也没错。基因本身是一套精密的设计图，它描绘了一个理想的模型，但现实是，每个人的底子都不一样，葛小伦有他自己的成长环境，有他自己的性格底色，这些东西，不可能因为基因的激活就完全消失不见。”
“所以…基因激活后，他反而迷茫了？或者说…基因的影响，反而放大了他性格中的某些…弱点？”蔷薇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试图将夙瞑的话语和葛小伦的变化联系起来。
她想起葛小伦在天河市战场上的表现，那份犹豫，那份退缩，和最初那个挺身而出的小伙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真的是基因带来的变化？还是说，基因只是一个催化剂，放大了他原本就存在的某些东西？
“迷茫…弱点…”
夙瞑缓缓重复着蔷薇的用词，“基因的‘期望’是美好的，但美好…往往也意味着理想化，对吧？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
“天使们期望银河之力温柔、善良、阳刚、强大，这没错，但这只是一个方向，一个目标，而不是一个…既定的程序。”
蔷薇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追问道，“那是什么？基因…难道不是应该像程序一样，设定好一切，然后按部就班地运行吗？”
她一直以为，超级基因就像一套精密的程序，激活后，就会按照预设的指令运行，赋予宿主强大的力量，甚至改变宿主的性格。但现在听夙瞑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
“如果基因真的像程序一样简单就好了。”
“可惜，基因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人性化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正因为它蕴含着‘人性’的期望，所以才不会像冰冷的程序那样，完全按照既定的模式运行。”
“说到这，”夙瞑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目光扫过远处的海面，又转回来，落在了还在沉思的蔷薇脸上，“好了，关于葛小伦的问题，就先到这儿吧。”
他声音放缓，结束了一个阶段性的讨论，“记住，今天说的这些，你心里明白就好，别往外传。”
蔷薇微微抬起头，似乎还想追问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夙瞑闻言点头，“雄兵连现在这个情况，本来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多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议论，只会更乱。”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评判葛小伦，或者对他有什么看法。 我的重点是…… ” 他加重了语气，“不要因为你自己的想法，或者说，你可能存在的……一些固执的偏见，就影响到雄兵连的团结。”
蔷薇微微皱眉并沉默。
她回忆起自己对葛小伦最初的印象，还有对“银河之力”这个名号的理解，似乎，确实存在一些……既定的印象。
“划破恐惧的剑”，听起来就应该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
“我……” 蔷薇开口，语气有些迟疑，“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更勇敢一些。”
她没有直接承认“偏见”这个词，但语气已经软化了不少。
“谁不希望自己的战友勇敢？ 谁不希望自己的战士都是无所畏惧的英雄？”
夙瞑反问，声音中带着无奈，“但现实是……人不是机器，不是设定好程序就能完美运行的。 勇敢，也不是喊喊口号就能立刻拥有的东西。”
他走到蔷薇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蔷薇，我知道你很优秀，也很要强，对战友的要求也高。 但这并不是坏事，只是…… 有时候，要学会理解，也要学会包容。 尤其是对葛小伦，他现在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复杂？” 蔷薇再次重复这个词，随即再次反问，“有多复杂？”
夙瞑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蔷薇愣了一下。
强大？ 力量？ 勇气？ 还是……
“是……战胜恐惧？”
她试探着回答，语气不太确定，因为她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了。
如果银河之力是“划破恐惧的剑”，那么，真正的强大，难道不应该是克服恐惧吗？
“战胜恐惧，当然是强大的一种体现。”
夙瞑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但语气却并没有完全赞同，“但真正的强大，不仅仅是战胜恐惧， 还有…… 面对恐惧。”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甚至，是接受恐惧。”
“接受恐惧？” 蔷薇喃喃自语，咀嚼着这几个字，感觉有些难以理解。
接受恐惧，那不是懦弱吗？ 那不是退缩吗？
“听起来好像有点矛盾......” 夙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但你想想，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恐惧，那他真的强大吗？ 或者说，那还是人吗？”
“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是自我保护机制。 真正强大的人，不是没有恐惧，而是能够正视恐惧，并且…… 在恐惧面前，依然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蔷薇低声重复着，若有所思。
她想起葛小伦在战场上的犹豫和退缩，难道，那不是懦弱，而是一种…… 面对恐惧的正常反应？
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在恐惧中做出“正确的选择”？
夙瞑再次看向蔷薇，“雄兵连是一个团队，是一个整体。 你们需要彼此信任，彼此支持，而不是互相指责，互相埋怨。 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团结，才是最重要的。”
蔷薇抬起头，迎上夙瞑的目光，眼神里原本的疑惑和不解，似乎渐渐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悟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明白了，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