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游决口并未给上游的静乐带来安全。
反而因为水流速度陡然加快,造成了更大的冲击。
九月二十五,也就是阳曲县决堤第三日
静乐县大堤决口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陈牧修堤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
汾河穿静乐而过,将静乐县分为南北两部分。
此次决口在南岸,并未冲击静乐县城。
自然也使的灾民比预想中的要少了很多。
陈牧立刻将手下人都派出了出去,救灾的救灾,救人的救人。
他本人更是第一时间赶赴救灾一线,亲手熬了第一锅米粥分给灾民。
真正的插筷不倒的救灾粥。
望着跪在泥水之中黑压压的百姓,陈牧将手中铁勺高举,做出一个县官的承诺。
“本官已经调集了足够的钱粮,足可保证每一位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洪灾过后官府会第一时间帮你们修盖房屋,绝不让一个百姓冻饿而死”
老百姓哪见过这官,当即一片哭声。
陈青天算是从此彻底印在了静乐百姓心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陈牧享受这百姓爱戴之时,有衙役小跑过来禀报。
“县尊,知府衙门来人了”
陈牧眉头一皱,立刻低声问道:“可知何事?”
“好像是要调粮”
太原城被淹的事他已经知晓,如今调粮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要是换成一般县令,支援府城责无旁贷之事
可惜陈牧不是普通县令,根本不会把粮食运过去。
开玩笑静乐也遭了灾,现存的粮食也就将够百姓度过这个荒年,怎么可能送去太原。
要是因粮食不足激起民变,那才是大事。
然而不运总要找个由头不是,他一个县令能直接拒绝府衙命令?
陈牧扫了眼黑压压的灾民,立刻福至心灵道:“你去把人请到这来”
衙役微微一愣:“这?”
“对,就这”
衙役不敢怠慢立刻小跑着将人领来,陈牧一看来人竟还是个官。
太原同知王文林。
俩人见面简单行了个礼,王文林说出此番来意。
“陈县令,本官这次来是调粮的,太原遭了灾,知府命你即刻押运两万石到太原”
陈牧心中冷笑,狗知府没安好心呐。
静乐县税负中除了银钱外,每年夏粮秋粮共收大约六万石。
此刻县中秋粮还在,也就三万石左右。
按规要留一万石用作应急粮。
故此知府调两万石到太原,国法上没有一点问题。
然而静乐这次受灾百姓一万五千人,一直到明年夏收共需两万七千石粮食,才能保证不饿死人。
其中相差的一万七千石粮食,就是他的催命符。
“什么,调粮食,还两万石?”
陈牧的惊呼声立刻引起了百姓的注意,纷纷下意识的便围了过来。
这正是陈牧想要的结果,当即抬手一扫周围的百姓,痛心疾首道:“王同知,本县也遭了灾,这要是调走了粮食,百姓非饿死不可啊”
王文林也很为难,可来时知府下了死命令,他也没办法。
“陈县令,保太原要紧,等过了这次难关,府衙自然会调粮食救灾的”
他这话要是私下说,一点毛病没有。
毕竟静乐的存粮你一时半会也吃不完,救灾如救火,先行调拨也是应有之意。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灾民的面如此说话。
在场的灾民纷纷脸色大变,求助似得看向他们的陈青天。
陈牧也没让他们失望,当即眼含热泪苦苦哀求:“王大人,百姓如今正嗷嗷待哺,如何能将口粮在分出去,那不是让百姓饿死嘛”
“想必大人来时,知府大人并不知静乐灾情,还请大人禀明李知府,全我百姓性命啊”
说着话陈牧撩袍就给王文林跪了下去,连连哭求。
“请大人您全我百姓性命啊”
“诶呀陈县令不可,不可啊”
王文林赶紧双手搀扶陈牧,不想这边陈牧还没起来,那边数百灾民也通通跪了下去。
“求大人给条活路吧”
“大人不能啊,没粮食就等死了”
“大人开恩呐”
王文林头上冷汗直冒,心知这粮食今日肯定调不走了。
数百灾民不可怕,可怕的是这背后的民意。
民意汹涌至此,哪个官儿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今日他若执意调粮激起民变,明天巡抚就会请王命旗牌杀他平息众怒。
王文林想到这里立刻就坡下驴,强拉起陈牧道:“陈县令所言极是,知府大人的确不知静乐有也决了口,本官这就回去重新请命”
“多谢大人”
王文林安抚了陈牧,又高声对百姓喊道:“乡亲们放心,值此天灾之时,官府不会不管你们的....”
他不是陈牧,老百姓可不听他叨叨,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呼
“不能运粮”
“不能运粮”
“不能运粮”
刁民呐!
王文林被呛的脸红脖子粗,只能无奈的重复道:“放心,放心吧”
眼见调粮无果,王同知立刻选择回太原。
“这难题交给大老爷吧,我一个同知管不了喽”
知府李继芳得知这个消息,好悬没当场气炸。
准备了多时的大招出了差错,他治下的阳曲先决了堤,哪怕静乐后来决堤他也再无寻衅的借口。
急中生智又想了一计妙招,更没想到的是就这样又给化解了。
那位要说知府再次征调不就好了?
其实不然呐,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风评看的极重。
有了民意垫底,哪怕草包都能做出强项令的事。
更别说陈牧了。
要是他敢继续征调,陈牧就敢直接抗命。
到时候他这个知府,还真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继芳心中悲愤,不由得仰天长叹:“难道这狗贼真有天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