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运三年 十一月初十
朝廷关于李冲一案的最终批复到了。
钦差大臣裴贾明堂宣旨:
逆犯李冲,戮尸,示众三日 ,夷三族 ,妻女没入教坊司。
刘玄:凌迟,夷三族,女眷发卖,遇赦不赦。
那个引子刘二,也在圣旨上露了一下名字:斩立诀。
扬州府大小官员除个别外,降一级任用,三年内不得升迁。
有罚自然有赏!
江南巡按徐怀仁,应天巡抚刘应物,不日调入京师另有任用。
都指挥使邱毅 ,入京任兵部右侍郎。
布政使孙荀,提刑按察使高成皆有封赏。
钦差裴贾一行羁押人犯即日返京。
“裴侍郎连日操劳,今日终成大功,可喜可贺呀”
裴贾看着眼前满脸和善的巡抚大人,心中纵有万语千言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中丞过誉了,都是为朝廷效劳,裴某不敢居功,本官这就带着一应人犯返京,”
“裴兄何必如此匆匆,本官已命人设下晚宴,明日在动身不迟”
“多谢中丞大人,只是圣旨已下不敢不从,中丞保重”
说完裴贾拱拱手便灰溜溜而去。
巡抚大人看着远去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冷笑:“就这么走了?想的美!”
“中丞大人请了,不知那济南举子陈牧可在?”
刘巡抚讶然回头,竟是传旨太监吴瑾!
此人竟并未随裴贾离去。
“公公这边请,陈牧并不在此,本官立即派人去请”
刘巡抚客客气气将吴瑾让进后堂,立即派人火速去客栈去找陈牧。
“不知公公找那陈牧何事?”
“中丞不知,咱家来时陛下交待过,有几句话带给陈举人”
巡抚大人心中一惊,暗道:“这陈牧难道有什么来头不成?竟然简在帝心了?”
如此不由得高看了陈牧几分。
其实这是巡抚大人想多了,陈牧哪有那么大的来历背景。
其实就是小皇帝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
不多时陈牧闻讯便急匆匆赶来。
这位京城来的年轻宦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陈牧整整三十八眼,把正在弯腰行礼的陈牧看的脊背发凉,脖梗子直冒凉气。
“这公公莫非有某种癖好不成”
“果然一表人才”
陈牧闻言大骇,顿生两股战战之感。
不料吴公公脸色一肃,沉声道:“陈牧接旨”
陈牧赶紧撩袍跪倒大礼参拜,心中的惊讶不比巡抚大人小多少。
“怎么还有给我的旨意?”
“是福是祸?”
陈牧那边脑海里不停的思考对策,只听吴公公用标准的官话缓缓复述道 :“传陛下口谕:陈牧,朕知道你此案有大功,亦忠于朝廷,忠于朕,可朕现在不能赏你,你可明白?好好回乡读书去吧,朕期待你明年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好了陈举人,谢恩吧”
“谢陛下隆恩”
陈牧一边谢恩一边脑子飞速转动,可奈何限于见识等等,实在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陛下就传这么几句家常话,是有什么深意不成?”
吴公公宣完口谕,袖口一翻熟练的收起刘巡抚递过来的一枚金锭子,客气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巡抚大人看出了陈牧心中的疑惑,笑着提点几句。
“你可知陛下为何不封赏与你?”
“请中丞大人示下,学生不解”
“说实话,老夫羡慕你呀,小小年纪便简在帝心了,陛下之所以不在此时封赏于你,完全是因为对你的爱护啊”
陈牧听见巡抚大人的分析,顿时目瞪口呆:“爱,爱护?”
“对,爱护,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案之中你太过显眼了,若此时封赏于你,无异于将你置于死地,此间种种以你的聪明,仔细一想便可明白了”
陈牧琢磨一番,顿时汗如雨下,连忙跪倒对北叩首。
“谢陛下隆恩”
听了巡抚大人的话,陈牧也才想通其中关节,经过这一段时间种种思索和各方面的印证,他把朝中这丝丝缕缕的关系,也看了大概。
以前是雾里看花,如今怎么也算上隔窗观景了。
他之所以能如此轻易的扳倒李冲,巡抚大人如此鼎力支持,根本原因便在这少年皇帝和已故太师的朝争。
自己这次充当了一次帝党的手中刀,马前卒,通过彻底钉死李冲,牵连到了那位礼部尚书,使那位太师最重要的接班人入阁计划成为泡影。
如今老太师已死,帝党全面反扑之际,若皇帝陛下公然厚赏自己,无异于将自己置于太师党的刀下。
要知道他们也许拿皇帝没办法,那毕竟是皇帝。
可是要弄死一个区区的举人,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巡抚大人见陈牧已然想明白,便没在这个事上多费口舌,而是问起了陈牧的将来。
“你有何打算?回乡继续读书?”
陈牧想了想,如实道:“学生打算待几日后为李冲收尸,然后送回老家济南安葬”
巡抚大人闻言就是一顿,诧异的看着陈牧,就仿佛初次相识一般。
“你可想好了,李冲是谋逆的主犯,如今朝野关注的焦点,你刚刚入了陛下眼中,这么做值得么”
陈牧长叹一声,苦涩的笑道:“多谢中丞大人提醒,学生知晓其中厉害,只是学生举告李冲,是为国尽忠,为使百姓不至流离失所。
今他已死,学生收其尸返乡,是为孝为义,毕竟李冲与家父乃是至交,两家更曾有婚约在身,虽后有不睦,然厮人已去,便都过去了”
刘巡抚喟然长叹:“李冲眼拙啊”
后世曾有人赞曰:
昔曾婚约缔红妆,今揭逆谋铁胆彰。
收骨何惧流言起,葬魂犹使正气扬。
孤忠已报君王圣,大义终教社稷昌。
千古高风谁得似,寒梅傲雪立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