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高度来论,日上三竿不足以形容范希文起床的时间,至少得是日上六竿。
无他,实在是临近晌午了。
一夜的放纵,让七爷有些飘飘然,一路飘下了绣楼。
财帛动人心,春色要人命。
一路不见熟人,隐隐又听见袁娘子不知在哪个院子训人。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好生粗鲁!你们这些腌臜,还不快些动作,若是赶不上晌午开席,小心老娘揭了你们的皮......”
女人竟然如此难以理喻吗?满足她也要发火,不满足她也要装疯,真想当面赠送一件“魔法披风”。
出了院门,范希文遇见几位埋头疾走的婆子,口中念念有词,听不真切,估计是在背着人骂袁娘子,见范希文当面,面色一变,头埋得更低。
这些人,莫非以为七爷是个爱通风的小人?
范希文正揣测间,又遇到转角而来的袁娘子。
糟了!这次可不同于上次,跑也跑不脱。
“范先生,昨晚真是抱歉,让你受罪。”
袁娘子拉起范希文的胳膊,直往上蹭。
真的是裂开啦!范希文极度无语。
昨晚那般疯狂,不把七爷当人,今早又在这隔墙大骂,颠倒黑白,此时见了本尊又做出这般行径,她如何不去演戏?
有道是礼尚往来,倒也不好对这位娘子发火。
范希文只好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演出了对袁娘子的依恋。
“好姐姐说的哪里话,小弟弟昨晚可累得不轻,满足了,满足了~”
袁娘子用一个很是婉转的眼神睨了范希文一眼。
“也是,先生自来便是一位有趣的人儿。请先去厅中,贵人交待了宴席,一时半刻便要上酒菜。”
说完在范希文腰上拧了一把,甩着髋部便走开了。
“好色之徒!”
一声冷哼响起。
听声音就是三娘那厮!
范希文回头,见三娘依旧是那副禁欲的模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玩笑的心思爬上心头。
“鼓捣摸您~三娘,先更正一点,七爷我昨晚才是头一遭,还得感谢这位姐姐给我开光,你若是眼气,早点准备好聘礼把我娶过门就行了,免得我在外面见识多了嫌弃于你。”
三娘被气得白眼直翻,掐着人中便往大厅而去,一不小心踢到了地面的砖缝,险些摔倒。
又觉得丢脸,转头怒斥。
“范希文,你这只禽兽!”
“再禽兽也不敢玷污三娘这般汉子~”
范希文回了一句,怕被三娘痛扁,干脆回了绣楼。
“你快去吧,我还要在此闻一闻小姐姐的芳香,恕不同路......”
似三娘这等女子,脾气还算好拿捏,只需稍稍刺激便能炸毛,唯独需要防范她没忍住动手。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确认三娘离去的范希文,哼着歌出了院子。
“范兄,请了~”
何尚晏背着个包袱对范希文行礼。
“你们昨夜在隔壁?”
范希文瞧了瞧,并未看见两位师长。
“离得不远,山长和蒲夫子还在后面。”
范希文沿何尚晏的眼光看去,两个老东西正扶墙而走,每走一步都要嘶嘶吸上一口凉气。
何苦来哉!
“范兄,我们这便要回学院去了,后会有期。”
何尚晏表情有些奇怪,细看之下似乎是某种疏离感,客气中带着躲避之意。
诚然,范希文并不是人见人爱的角色,反而因为处处行事乖张,每每总是超出当世人之想象,只那一头坑坑洼洼的短发,就足以令许多读书人嗤之以鼻。
何尚晏是典型的寒门科班,虽在眉山继承了“蜀学”之经典,思想活跃,但也实在接受不了这般与主流理学相悖的行为,疏远范希文也是应有之义。
“我要起身去汴京了,何兄保重。”
何尚晏了然,范希文这是巴结上了康王殿下,但也没有羡慕或瞧不起,反而很诚心地祝愿他鹏程万里。
范希文准备尽最后一丝孝道,前去扶二位师长。
却被蒲夫子和山长二人,同时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师、山长,学生这就要远行了,二位多少给些面子嘛~”
蒲夫子喘了一口气,手指不断挥动。
“快些滚,老夫又不需要你来送终,了不起等你衣锦还乡,在我坟头倒上一百坛好酒,若是收复燕云之日你还在,也别忘了烧些纸钱来。休要作这等女儿姿态,该做甚自己看着办,休要再来烦我。”
山长呵呵笑道:“无邪,你这老师最是假正经,待你成就之日,千万记得给他烧些童女,若是燕云归国,就是烧一百个他也能承受,断不会如此狼狈。”
范希文讶然,见面前两位老货,你一句我一句地怼了起来。
或许吃了晌午再走?
范希文自然懂老师的意思,都已经准备远行了,自然不能有太多牵挂。
蜀道之难,古今共识,此番再远去,不知还有无机会,回到这个与世隔绝的乐土。
阴云之中露出了一抹阳光,正巧打在鞠躬行礼的范希文身上,如特写高光。
这一礼堪为标准。
大厅人头攒动,有些睡不醒的,被悄悄抬到一边,堆成了一坨。
所有人基本都已经到了,只是赵构精神不太佳,无力地喊了声“范兄”。
“你这是怎的?”
“我忍了一夜就成了这般模样,此去汴京如此之远,如何了得?”
范希文悄悄开口:“那三......”
赵构惊起,一把捂住范希文的嘴。
“你再乱说,你我弟兄不用再做!”
我擦?这般严重?
范希文点了头,不再提这等有伤大雅的玩笑。
“七哥,师傅说我们也要走了。”
小伙儿牵了牵范希文的袖子,这小娃经过这些时间的滋养,脸上有了血色,冻疮也好了,老道对徒弟照顾有加,是个好师父。
范希文抬头看去,老道独自一人站在那边门口,冲他咧嘴。
“你们不和我一路了?”
小伙儿摇了摇头。
范希文起身,拉着小伙儿至老道面前。
“老杂毛,离了我,你生活更加堪忧。”
老道洒然一笑,将衣服捋了捋。
“感谢七郎的资助,有了你那首歌,我和徒弟饿不死,还能顺手帮助更多的世人,你不知我在泸州算卦,所得银钱搭救了不下三十户人。”
老道有些得意。
“此前我替你算了卦,卦象太乱,说不出好歹。和你一起虽然好耍,但我帮不上忙,我见你腿疾有些古怪,似阴气聚集所致,但目前医不好。
此次分别,我一面圆了幼年行侠仗义的愿望,一面为你寻找良方。你以后必然能有一番作为,说不定能位极人臣,总是跛脚不太好。”
“有心了!”
范希文没有行礼。
老道仔细看着范希文,忽然自嘲般一笑。
“说起来贫道汗颜,我苦修多年,道心竟不如你。罢了,七郎,告辞!”
老道饭都不吃,冲一众人稽首,带着用力招手的小伙儿,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