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达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一家人对视一眼,都装作没有听见。
而铃声,把他们拉回了那些久远又痛苦的回忆里。
许达的外公外婆那一辈的人,骨子里是重男轻女的。
许达的母亲作为第一个出生、又是女孩子,自然受到了轻视、贬低、打骂。
又过了几年,许达的两个舅舅相继出生之后,周秀芝的生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变得更差了。
家里人口多了起来,各种农活都需要周秀芝极力参与。
而且在这期间,由于那时候条件很差,许达的外公外婆还夭折过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在这种家庭环境之下,周秀芝念书只念到了小学三年级,不得不辍学,帮忙爸妈一起照顾弟弟,干活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口粮了。
那一年,许达的爸妈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周边的村子十里八乡普遍的彩礼都在 200到600 块之间。
而许达的外公外婆以及几个舅舅商量,一口咬定必须要 1000 块钱的彩礼,才肯把女儿嫁过来。
许达的父辈祖父省吃俭用,四处借钱,又卖掉家里的一些牲口,才把这门亲事办下来。
刚开始结婚几年,一到农忙季节,许达的老妈总想着回娘家帮忙干活。
可每次回去,要看父母的脸色,要看两个弟弟的脸色。
不仅如此,不带礼物去还不受欢迎,属于是出钱又出力还没落个好处。
许达的两个舅舅结婚的时候,还跟许达的老爸各自借了 2000 块钱,几十年来只字不提。
曾经有一年,许达的老妈生病住进医院,家里又没有余钱。
去找两个舅舅要钱的时候,不仅没有要回一分钱,反而被羞辱。
再后来,许达的舅舅各自做生意赚了些钱,彻底看不起许达一家了。
所以双方几乎二十多年来,没怎么走动,也就是前些年许达的外公去世去了一次。
在这种长时间不被娘家人疼爱的环境下,许达的老妈也早就对两个舅舅甚至亲生母亲,没有了多少念想。
前几天,许达赚钱的事情逐渐传到了十几公里之外的下河村。
多年未曾联系的两个舅舅,甚至不怎么熟悉的两个舅妈,今天开始频繁地打电话联系周秀芝,希望商量一下母亲的赡养事情。
如果换做以前,还是那么困苦的家庭,周秀芝肯定会态度坚决地拒绝。
可周秀芝终究是心软了一些,把许达的号码给了舅舅们。
“儿子,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也都老了,这件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这时候,周秀芝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跟你外婆、两个舅舅的关系也就那样了,这些年我该尽的孝道、姐弟之间的情谊都拿出来了。
关键人家还是看不起妈,说句实在的,我们只是关系在那儿,但是情分基本没有了。
你不要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情就好。”
许达点点头,看着被挂断之后又第三次响起的手机,还是没有接电话的意思。
这时候,许达的爷爷跟老爸点了一支烟,心里畅快得不行。
“以前啊,咱们家穷,现在你有本事了,你舅舅他们开始拉着脸往上贴了,还跟我们商量什么你外婆的赡养事情。
早些年我们每次去娘家都要被嘲讽,他们怎么好意思的呀?”
“人生一世,无非就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
我的建议是接电话,看看他们,到底想从咱们家捞多少好处。”
一家人七嘴八舌,总感觉又不知不觉扬眉吐气了一把。
许达点燃一支烟,笑着点头:“行,这事儿我知道了。”
而此时此刻。
在下河村一栋自建小楼里,许达的大舅周秀华夫妇俩,以及他们的一儿一女;
二舅周秀文以及他们15岁的独生子;还有一直坐在客厅里沉默阴沉着脸不说话的外婆刘氏。
一大家子人围炉而坐,看着一直没有被接通的电话,陷入了沉默。
“要不换个手机号码打打?”
有人提议。
立刻就有人反驳:“打什么呀打,人家这就是不认咱们这个外婆家,不认咱们这些舅舅舅妈了呗。”
“真是出息啊,咱们这个大姐的儿子,早些年不勤走动就算了,现在出息了连电话都不接了。”
“这要是开口跟他借钱,不得被他扔到粪坑里羞辱死啊?”
“不打咋行,咱妈现在这个赡养的事情还没商量好呢!”
“要不,让子轩或者子琳给许达打电话?加个微信聊一下什么的?毕竟年轻人容易聊到一块儿呢,而且他们又是老表,对吧?”
大家目光看向年轻一辈。
“聊啥聊,我才不打呢,都记不得长啥样,就知道个名字。”
“我可是他表哥,要聊也是他找我聊,你们大人的事我可不管。”
大家七嘴八舌,眼看就要争吵起来。
一直在拿着手机打麻将的二舅妈白晓柔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我说大哥大嫂,咱两家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家人就不要说那些虚伪的客套话了呗。
你们提出来的意思,是趁着他们家有钱,给老妈捞一点赡养费用对吧?
咱们是有求于人,当然要放下身段,先把好处捞在自己手里再说,对吧?
换个角度,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联系的亲戚,你突然开口就要借钱,就要人家办事,人家心头能高兴吗?”
众人默默点头,话糙理不糙。
“那晓柔你说,咋办?”
“二婶你能说会道,要不你负责联系一下许达呗,争取让他们一家年前过来一趟。”
“是呀二婶,这件事估计还得你来办才好。”
“行吧,把他电话发我微信上,但具体他给不给面子我可不敢保证啊。”
白晓柔叹了口气,“这都马上腊月十九了,大家都在忙着准备年货,准备过年了,所以跟她们家联络感情这件事情,急不来。我可说好了啊,到时候我要是上门拜访,提个礼物什么的,费用平摊。”
其他人闻言,默不作声地点头。
周秀华不信邪,再次拨打一次许达的电话,结果显示竟然被拉黑了。
“特么的这小王八蛋,欺人太甚。”
他气的把手机往桌上一拍,磕掉一个小角,手机后盖也干碎了,顿时又引来家人的指责。
周秀文跟妻子白晓柔摇摇头,起身带着儿子上车回县城。
周秀文最近干土方生意,临近年关了,还有一些应酬,在半路上临时又打了个车去见甲方。
晓柔带着儿子回到家中,进了各自的房间。
她拿出手机,复制号码,心情有些复杂地添加了许达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