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德攥着那五文钱，深觉无力。
方才若是不将那三两银子全给叶锦秀就好了，自己好歹也能留下一些，行事也方便些。
但一想到叶锦秀那条恶犬狠狠咬在自己大腿上的滋味，他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今日叶锦秀虽然未亮出她那武器，但王明德也知道，肯定是揣在她袖子里。无论如何，今日自己那银子是保不住的……
见刘老婆子急着上茅厕去了，王明德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她的衣柜，将荷包揣在自己怀里。
他方才可是看得清楚，他老娘将钱都藏在哪里。
王明德一溜烟地跑去坐牛车了。
虽然坐上牛车，见身旁几个人都嘀嘀咕咕八卦他，他也觉得脸上发烫，却无处可避。
若是让他下来走路，他又不愿。
这时候他又无比想念赵绿涵曾经来接他时，那极其舒服的驴车。有车厢，不用遭受这风吹日晒，空间又私密，不会让自己这样暴露在人群当中……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一个妇人不怀好意道：“王大秀才，先前我可是看到叶锦绣氏上你家去了，还牵着那条威风凛凛的猎犬！上你家做啥子去了？”
旁边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一脸的兴味。
王明德真想把她们全都踹到牛车下去，让牛将她们都踩上几脚。
可惜他不能，也不敢。
他只能深呼吸了两下：“也没啥事儿，我毕竟是她前头相公，她来瞧瞧我罢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发出爆笑声。
先前说话的那个马氏更是毫不顾忌：“叶氏那么强悍，还想着去瞧一瞧你？她是上门去讨债吧？毕竟上回她可是说了，过了元宵她就要上你家讨债。”
王明德再也控制不住，脸瞬间涨红。他恼怒得很，若是可以，一定要离了这村里，远离这群八婆。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哼了一声：“我今日要去学堂，要去当夫子的。这些个鸡毛蒜皮的拉杂事儿，我哪里会放在心上？”
这话倒是极有震慑效果。去学堂当夫子啊！说到底人家是个秀才……能端这个既干净又体面的饭碗。
因此几个妇人又转了语气，恭维了他几句。
马氏一向爱逞口头之快，嘟囔了一句：“听闻学堂的夫子，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当真是不少了。但若是要还叶氏那个债，也得还几年呢。”
王明德恨不得撕烂她的嘴。这妇人当真是讨嫌！
他的脸又变成猪肝色，到底是忍住了，闭上了双眼，不再与这几个人搭话。
这几个人也知道他动了真怒，不敢再蛐蛐他，转头又说着别的去了。
但说来说去，村里的新鲜事儿就那么几件。说着说着，又说到叶氏身上去了。
“叶氏真是神了，如今越发有钱，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可不是嘛，听说她这几日又要上山打猎，怕是又能赚上一笔。”
“我倒觉得她会去卖糖炒栗子，那生意可是红火得很。”
“不管做什么，反正都是来钱的活儿，真是让人眼红。”
“可她再厉害，手里也没块田地，连菜叶子都得花钱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才几个钱？她随便做点买卖，都比咱们种地强多了。”
……
几人虽议论着叶氏，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王明德的名字，仿佛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王明德自然也装作没听见。
可惜，总有人不愿让他置身事外。
一个妇人劝道：“王秀才啊，叶氏当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们王家若是能放下身段，再去好好求娶她一回，岂不是两全其美？她进了门，你们家欠她银子那债务不就是‘肉烂在锅里’了？再说，她贤惠能干，又能挣钱，你们王家也能跟着享福，何乐而不为呢？”
王明德长呼一口气：“这都是不可能的。你们勿要扰我。”
几个妇人交换了下眼色，都颇有兴味。
到了镇上，王明德才觉得活了过来。自己不怎么与村里的妇人接触，这一接触就发现，真是要憋屈死了。
他抚了抚身上的褶皱，打开了荷包一看，里头也只有一点碎银子，约摸有个三钱银子。还有一些铜板，大约是十几文。
王明德长叹一口气，这就是家里的财产了……当真是穷得可怜。
他没有犹豫，就走向了卖包子的摊子，先给自己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完，喝了碗茶水。
又去卖肉的摊子上，买了两斤肉拎在手里。
到了镇上的学堂，王明德刚跨进门，便听见山长那爽朗的笑声从堂内传来。
王明德心头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紧接着便听到山长笑着说道：“我一直颇为赏识你的学识，如今你能来我们学堂，真是再好不过。日后我可要多多仰仗你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随即响起，谦逊又恭敬：“山长言重了，学生岂敢当此厚望？多谢山长提携，给了我这番机会。学生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山长栽培之恩。”
那两人又相互客套了几句。
王明德只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差，手里拎着这两斤肉，都不知道是该走是留。
正在纠结着，只见一个穿细棉布直缀的青年男子走出来，看到他时，颇有几分讶异，随即便朝他一笑。
王明德心里发寒。这是镇上的另一个秀才，李秀才。他的学识属实不错，才考了两次就考上了。
李秀才朝他拱了拱手：“原来是王兄，幸会幸会，山长正在里头，方才还说起了你。快去吧。”
王明德心头一沉，暗想这李秀才话中有话，分明是在试探自己。
他正想再打听点什么，却听堂内山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外头是谁？怎么不进来？”
王明德连忙朝李秀才拱了拱手：“我这就进去了。”
李秀才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两人别过，王明德一进内堂，就发现山长的书桌上摆着一个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