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青一路南下,娘俩也不着急赶路,路上听说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车龙头一转,就先去吃一吃玩一玩。
要不是几乎每天都会跟魏瓒通个电话,魏瓒都怀疑这娘俩会不会越走越偏,直接到不了他这里。
“妈妈,前面应该有个火车小站。”醒醒已经学会看地图了。
孟冬青每次看地图的时候,都会边看边教醒醒,醒醒现在认不全字,但认得地图上的所有图标。
“行,咱们上那去,看能不能解决午饭。”孟冬青往小站台那边去。
一般这种小站多是在乡下,守站的工作人员就那几个,没事睁只眼闭只眼的,经常会有社员做了吃了跑站台来卖。
这年头的人都实诚,哪怕是过路生意,一辈子可能就做这一次,东西大多做得干净好吃。
娘俩经常跑这种小火车站解决吃饭问题。
“妈妈,你问问有没有菜团子。”前些天她们在一个大娘手上买了几个野菜团子,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特别好吃,醒醒一直念念不忘。
还没走近,孟冬青就已经看到站台附近有人挎着菜篮子在徘徊。
只等火车停靠,他们就冲上站台去叫卖。
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大家都看了过来,但也只是看一眼,就把目光放到了铁轨上。
“大哥,有野菜团子吗?”孟冬青停下车,问在铁道边坐着的,衣着和盖篮布最干净的中年男人。
男人本来挺高兴的,马上就站起来了,最后只是失望地摇头,“没有,我们这里卖包子、窝头、烧饼的,就是没有卖野菜团子的。”
孟冬青看一眼醒醒,醒醒虽然有点失望,但她不挑食,“想吃烧饼。”
“你卖的什么?”孟冬青问。
大哥马上把菜篮子上盖的布掀开,“烧饼,有菜的有糖的,你要什么,六分钱一个的糖烧饼,菜烧饼四分。”
孟冬青不爱吃甜食,尤其是包子烧饼里头放糖馅的,她总觉得是人含过塞里头的。
当然,这只是她的感觉,糖馅融融的,是因为热化了,老辈的人吃糖少,爱吃糖烧饼的多。
醒醒也爱吃糖,但孟冬青不准她吃,这会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试图以可怜的模样博取她妈的同情。
“要四个菜的,再要个糖的,有肉烧饼吗?有没有人卖喝的?”孟冬青蔑一眼怀里的臭崽,掏钱。
大哥乐呵呵地拿出四个烧饼,用报纸包好递给孟冬青,笑着接过钱,“哪里卖得起肉烧饼哦,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壶水还没喝过。”
火车上按点有热水供应,没人会背水来卖,他们顶多是带壶白开水自己喝。
大哥装水的瓶子是医院常见的盐水瓶,瓶口是那种橡胶塞,确实是满满一瓶。
孟冬青要花钱买,大哥死活没让。
“白开水,不值钱,渴了回家再装一壶就是了。”大哥觉得火车还没来,先做成了生意,是个好意头。
刚倒完水,就有火车的声音逼近,先前只是懒散坐着的小贩们,都急忙往站台奔去。
他们交易的时候,没有人往前面挤,他们做生意已经做得有默契了,不会挤到一处推销。
火车停靠就那么几分钟,与其一窝蜂上前争抢,最后一样卖不出去,不如多跑几个窗户碰运气。
孟冬青瞅一眼,没看见有卖盒饭的出来,带着醒醒就准备回摩托车那边去,打算啃完赶紧进市区,看晚上能不能找个正常有饭吃的国营饭店。
母女俩坐在车上,边吃边看着乘客出站。
下车的乘客并不多,也就五六个人。
“那个姐姐生病了吗?”醒醒珍惜地啃着她的糖烧饼,舍不得很快吃完,啃着突然指向前方部孟冬青。
孟冬青抬眼看过去,是个女孩子被父亲抱着,手垂着搭在后头。
“睡着了吧。”孟冬青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看到醒醒只唆糖芯,马上制止,“面皮记得要吃完,不能浪费粮食。”
醒醒吐了吐舌头,乖乖啃起饼来。
再好吃的烧饼也有吃完的时候,再吃菜的,啃两口醒醒就要感叹一句,“妈妈,糖烧饼太好吃了!”
这小心思,昭然若揭。
“来,让妈妈看看你的牙疼不疼了。”孟冬青去掰她的小嘴。
醒醒马上闭嘴,老老实实啃烧饼。
吃过简单的午饭,又休息了十来分钟,去车站的卫生间解决的三急问题,娘俩才再次启程。
摩托车骑了五分钟,路过路边一间破房子的时候,醒醒突然扯了扯孟冬青的衣摆。
孟冬青靠边停车,“怎么了?”
“妈妈,那个姐姐死了!”醒醒示意孟冬青回头。
路边的小房子大概是以前用来肥田的茅坑,后来又填平了,也没有门,只有一张破得飘须的化肥袋子。
里头的杂草堆里,露出一双脚来。
正是刚刚那个被抱着女孩子穿的鞋子。
孟冬青看了看四周,这附近就一个火车站,也没有人家。
先前抱孩子的夫妻也不见人影。
难道真死了抛尸在这里?
孟冬青看一眼醒醒,有些担心她不能接受,但如果人真没了,孟冬青也没法看着人就这样躺在这破屋里。
上辈子养成习惯了,看到人类的遗体,他们会把人给埋了,免得被异兽分食。
何况这只是个孩子。
孟冬青掉头回去,进屋准备把孩子抱出来,刚把盖在她身上的稻草拨开,就发现了不对劲。
地上的孩子是活着的,只是面色潮红,处于昏迷状态。
看着孩子白净的小脸,身上的面料精致的连衣裙,孟冬青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先前看到抱她的那个男的,和他身边的女人,头发乱糟糟,穿得也很破烂,根本不可能给孩子买这么好的衣服。
这是让她撞上拐子了!
孟冬青有些兴奋,但她这会带着两个孩子呢,再小的风险她也不能拿孩子去冒。
把地上的孩子抱上车塞车斗里,魏小花主动让出位置,蹲到孟冬青的油箱上,双手抓住后视镜。
醒醒扶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一脸茫然。
车子往前骑了两分钟,出现了一弯小河。
孟冬青刚感叹这边风景不错呢,就看到河边有个女的在那里徘徊。
从穿着来看,正是人贩子的其中之一,孟冬青拧着眉,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过去。
可恨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不然她非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好在桥对面也是农田,没有看到民居,不然孟冬青真怕他们是进村拐孩子。
车又开了十来分钟,确信那两人不可能追上来后,孟冬青停下车,给昏迷的孩子喂了点水。
孩子还知道吞咽就是好事。
喂了水,孟冬青直奔最近的公社,又找人问路问到卫生室。
结果孩子抱进去,卫生室的赤脚医生都不会看,让她去市里,说完又怀疑孩子是中毒,问孟冬青同不同意灌大粪。
孟冬青,“……”
你说灌绿豆汤都比灌大粪靠谱,孩子这是中了迷药,不是吃坏了肚子。
再说了,人都没醒,根本不知道吐怎么办?
到时候吐不出来被呛死?
要命的是这个公社连派出所都没有,最后孟冬青只能在卫生室借了唯一的一间病房打地铺暂住,等等看女孩能不能自己醒来。
“妈妈,姐姐是不是被坏人打晕的?”醒醒扒着饭盒里的饭问孟冬青。
这个公社也没有国营饭店,得亏人民公社里头有食堂,卫生室的医生在食堂吃饭,顺便给她们打了两份饭回来。
孟冬青摇头,“姐姐是遇到坏人了,是不是被人打晕的,妈妈不知道,等姐姐醒来,你自己问她。”
也不知道人贩子给孩子捂了多少迷药,一直到半夜,小姑娘才睁开眼睛,但人还是迷迷瞪瞪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别是迷傻了。
孟冬青也是愁,饭都顾不上吃,先去公社借电话给魏瓒打了个电话,把今天碰到的事说了。
“最近的医院在县城,得往回走,但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孟冬青也怕回头会遇到那两个人贩子。
她一个人直接就上去干了,这不是带着孩子么。
“我马上开车往你那边赶,你带醒醒在原地等我。”魏瓒马上做出决定,“我大概凌晨四点左右能到。”
好在孟冬青一路过来,离羊城已经不那么远了。
挂了电话,醒醒有些兴奋,“妈妈,爸爸要来找我们吗?”
“对,咱们等着就是了。”孟冬青抱起醒醒,赶回卫生室,好在孩子还好好地躺在床板上。
花钱找隔壁邻居帮忙熬了碗白粥,叫醒孩子给她喂了半碗,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妈妈,我以后一定不乱跑,牢牢跟着大人。”醒醒搂着孟冬青的脖子,小声开口。
被坏人偷走太吓人啦,万一醒来看不到妈妈,她会好难过的。
孟冬青拍拍她,“聪明,除了不乱跑,还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知道吗?”
“知道!太爷爷说过,我是小朋友,只需要吃好玩好身体健康就好了,大人的事我帮不上忙。”醒醒重重点头。
本来醒醒还想撑到她爸来的,结果兴奋不到十点,眼皮子直往下坠。
哄睡醒醒,孟冬青没什么睡意,就抱着醒醒坐在椅子上,守着两个孩子。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卫生室的门突然被拍响,赤脚医生去开门,是一对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夫妻。
“同志,你这今天有没有人带孩子来看病?”一开门,不等赤脚医生问话,男的就急切地开口。
女的马上扯了扯他,然后跟赤脚医生陪着笑脸,“我家妮病了,村里人好心,说抱她来看病,我们来问问。”
赤脚医生还以为什么事呢,吓他一跳,以为大半夜的要出诊,医药箱都拎上了。
正要开口,孟冬青从后面把他拨开了。
“没有,你们上别的地方去找找。”话说完,孟冬青啪地把门关上,“大半夜的瞎拍什么门。”
赤脚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冬青,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她。
“你认识他们吗你就开门。”孟冬青都服了这个赤脚医生了,“你们这地方,一年能来多少人,基本都认识的吧,大半夜不认识的人也敢乱开门,你是真不怕被人入室谋杀。”
赤脚医生脊背一寒,默默地闭上了嘴。
甚至看孟冬青的目光都有些警惕。
确实是这样啊,这十里八乡的,来看病的都是本地人,结果今天一来就来了两拨说普通话的,口音都不是他们本地人。
“我要是坏人,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会不会晚了点。”孟冬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赤脚医生赶紧检查了下门窗,确定都关得紧紧的,才紧张地望向孟冬青,“现在怎么办?”
仔细一想,后面这拨人更可疑一点,他们这儿可不管孩子叫妮,但他说村里,明显就是在说谎!
“等着呗,再来我收拾他们。”孟冬青没想到这人真能找上门来。
刚她关上门后,两人在门外迟疑了几秒,是有脚步声离开的。
也不知道他们对她有没有印象,会不会返回来。
好在她怕摩托车被偷,把车停到了公社大院里,那里安全性比较高,没有摩托车,应该想不起来她是谁吧。
这大晚上的,赤脚医生就开了廊下的灯,昏黄的连人脸都看不清。
赤脚医生不信孟冬青这话,心口突突然的,也不敢回去睡觉了,就跟孟冬天一起在屋里守着。
“诶,你干什么去!”他坐在门口,正打盹呢,孟冬青突然起身,给他吓了一跳。
孟冬青凝神细听,确定是有人在撬锁,“你在屋里守好两个孩子,不许乱跑,要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弄死你。”
赤脚医生,“……”
孟冬青又赶紧把醒醒摇醒过来,“宝宝醒醒,妈妈要去打坏人,你在屋里照顾好自己和姐姐。”
醒醒马上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妈妈快回来。”
然后孟冬青抄起她坐的椅子快步离开了房间。
赤脚医生唯唯诺诺地挪到只有床板的病床前坐着,然后看着醒醒一脸镇静,自己爬到躺着的那孩子身边守着。
“你不怕吗?”赤脚医生问。
醒醒摇头,“不怕,妈妈很厉害的。”
赤脚医生觉得应该是厉害的,不然一般女人哪敢自己开着摩托带着孩子到处跑。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