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待半天,孟冬青心里有了模糊的想法,但具体要怎么干,还得再研究。
她打算明天再去市里其他几个市场转一转。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孟冬青回宾馆洗了个热水澡,回孟家吃饭。
这时候住宾馆是真舒服,澡堂热水二十四小时供应,要是住在孟家,就只能烧桶热水,在小卫生间里挨冻受罪了。
“妈,给我钱和澡票,我要去澡堂。”孟夏丽在家烧了热水,小心地拎进浴室,刚脱了毛衣,就不想再动了。
手在桶里捞了捞,热水烫得很舒服,但衣服一掀,鸡皮疙瘩起一身。
想到孟冬青住在传说有浴缸的友谊宾馆,孟夏丽哪里还洗得下去,把毛毛巾往桶里一摔,不干了。
刘秀琴拧着眉看她,“你自己的澡票呢?”
像市纺这些单位,每个都有一张澡票,夏天天气热,在家冲冲就行,澡票都是攒着冬天用的。
也不是隔三岔五就去,一般得熬个半个月才去享受一回。
“都卖了。”孟夏丽不耐烦地伸手,一个月就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用啊,她看到一件棉衣好看,钱不够,就把澡票卖了凑上了。
两毛一张的澡票,她两张三毛贰分卖的。
刘秀琴边解裤子的侧口袋,边苦口婆心地劝孟夏丽,“你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要学着攒钱,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其川他妈要挑你毛病的。”
孟夏丽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挑的,她还没说自己嫁给彭其川,这一天天的,过得跟守寡一样呢。
还不如大姐,嫁个工人,踏踏实实守在她身边。
彭其川的工资也没全汇给她啊,一个月就给十块钱的生活费,大头都寄给他妈了,还挑她什么?
孟冬青开门的时候,正好见着孟夏丽从刘秀琴手里抽走一张五元钞票。
“见者有份,妈,我现在也缺钱。”孟冬青一个键步窜过去,手伸得笔直。
刘秀琴,“……你才跟你爸拿了五十。”
不敢像以前一样骂回去,只能这样委婉拒绝。
“妈,你为什么从来只给三姐钱,我记得连我下乡的安置费,你也要了一半给三姐。”孟冬青不答反问。
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摊向孟夏丽,“一百二十块的安置费,还我。”
安置费是地方发放的,大部分是安家费,用来解决住房问题,剩下的用来采购生活用具和农具。
原主心眼实,拿到钱就写信给家里说了。
刘秀琴马上就写信过去,说自己摔伤了腿,需要手术,找原主借钱付手术费,等单位报销后,再还。
结果自然是没还的,还在原主下乡五年后,第一次回城探亲时,听孟夏丽说漏嘴,才晓得那钱都要给了孟夏丽。
这钱花刘秀琴身上,原主不心疼,哪怕因为给出一半钱,她在农村过得很辛苦,她也甘之如饴。
但得知真相后,原主是真的伤心。
被至亲至爱的人欺骗,让她一下丧失了对母亲的信任,这也是她探亲返乡后,很快跟渣男确定对象关系的重要原因。
刘秀琴忙抽出张大团结,一脸不耐地拍到孟冬青手心,“给你给你,真是讨债鬼,你姐没拿你的钱,你别老拿她一句口误说事。”
孟冬青把钱收好,伸到孟夏丽眼前的手也收了回来。
见状,孟夏丽长松一口气。
“口误吗?那我明天给姐夫拍电报问问,他收小姨子卖命钱买的手表,亏不亏心。”孟冬青表情淡淡。
孟夏丽的工作是跟彭其川结婚后,彭父找人帮忙安排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处对象的时候,孟夏丽是没有工作的,但确定关系决定订婚后,孟夏丽送了支手表给彭其川。
这些都是孟夏丽自己亲自说出口的。
原主的记忆里,还有当时孟夏丽说这话时微妙的得意和对原主的蔑视。
那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深深刻在了原主的心里。
孟夏丽被气哭了,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还你!你妈拿命还你行不行!”刘秀琴恨声骂道,想起下午在菜市场看到的画面,忍不住高声质问孟冬青。
“你是不是处对象了?我跟你说,你对象哪怕是街道掏粪的都行,好歹是集体编制,但搞投机倒把的,绝对不行!”
孟冬青眉头一挑,冷眼打量着刘秀琴,直把刘秀琴看着心里发凉。
“啧,可真亲妈,孟夏丽能嫁军官,孟冬青就只能嫁给掏粪的是吧?”孟冬青冷笑,扭头冲房门紧闭的里屋喊,“门摔烂了,钱也是要还的,我说得出口,就做得到,你看我会不会拍电报问!”
刘秀琴前一秒还心虚,下一秒就想上手打人。
屋里,阮秋枝听得直缩脖子,都不敢出门,就小妹这战斗力,必不能让她站到后婆婆那边!
摆小摊咋了,也就孟家这一家子如临大敌。
这两年市场上摆小摊的越来越多,也没看谁真被抓进去。
“小绪,来,给你小姑姑背育红班新教的古诗。”等外头静下来,阮秋枝牵着儿子出屋。
孟新军同刘秀琴从友谊宾馆回来后,没一起回家,孟新军去了趟厂知青安置办。
他还是不死心,想问问有没有工作能把孟冬青安排进去。
哪怕只是厂里下面附属的集体单位的临时工,四角五角一天的都不挑,活重的都行,总比干小贩强。
结果还是没有,都是让回去等安排的套话。
回到家,刘秀琴又找他告了一状,不过只敢说孟冬青找她要钱,没敢说孟冬青找孟夏丽还钱的事。
眼看着要吃饭了,阮秋枝捅了捅孟秋同。
“爸,要不先吃饭吧,吃了饭再说。”孟秋同小心地开口。
别看他爸平时脾气不错,但火上来的时候,十头牛也拦不住,平时他可不敢惹要发火的老爸。
但这不是阮秋枝快把他的腰捅穿了么,不开口不行。
“你闭嘴,孟冬青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孟新军横了孟秋同一眼,一脸威严地看向孟冬青。
刘秀琴飞快地翘了一下,适时拱火,“你问她,她就能说实话?”
孟冬青拉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刘秀琴,“怎么着,非得爸揍我一顿,我才会老实,你才高兴不成?”
刘秀琴脸一僵,“……”
阮秋枝抱着儿子,直觉自己这时候应该赶紧躲到屋里去,但眼珠子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有点舍不得走了。
“别听你妈的,就两个事,这个家,你能不能住,能住就把友谊宾馆的房退了,搬回来,不愿意睡小隔间,就先跟你三姐睡一张床。”孟新军想到孟冬青回来的表现,及时收了收火气。
“还有一个,你是不是干投机倒把了。从明天起,菜市场那边不许再去,在家等厂里安排,实在闲不住,就跟你妈一起,在家糊火柴盒。”
要不说孟冬青对原主爹的火气没那么大呢,人家就是对她有意见,但人家也把解决办法说出来了。
这爹当得,怎么也比刘秀琴要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