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郑州浸在柳絮织就的薄纱里。
一身卫衣、牛仔裤、帆布鞋打扮的许琛从酒店伸着懒腰出来。
昨晚在酒店，他睡了这一个月来最踏实安稳的一觉，此时可谓是神完气足。
在早餐店买了三个豆沙包，顺带在报摊拿了份大河报。
打了辆出租车，在车上吃着豆沙包，把大河报摊在膝头看着，头版头条正是这些日子声望高到被称为当代圣人的唐辉。
《大河报》头版头条。
标题：从争议漩涡到希望灯塔——爱心水滴筹创始人唐辉的救赎之路。
副标题：348个家庭的\"肉身菩萨\"引发全民公益热潮。
记者 林晓薇
4月3日正午，省肿瘤医院门口上演震撼一幕：348名曾在水滴筹获助的患者家属集体下跪，向唐辉致谢。
这个曾被舆论唾弃为\"诈骗犯\"的殉道者，以同样跪拜姿态还礼。
现场照片经本报独家刊发后，微博话题#肉身菩萨唐辉#阅读量突破七百万，相关视频获赞超1000万。
据悉：爱心水滴筹网站单日访问量突破2000万次。
新增注册患者达1.7万人，涵盖27种罕见病。
全河南省三甲医院开通\"水滴筹快速通道\"达17家。
……
明日起，本报联合水滴筹、河南省人民医院开启\"百城光明行\"，为角膜病患者提供免费筛查。
正如唐辉在最新采访中所说：“当黑暗足够深重时，每个普通人都能成为光的导体。”
许琛露出笑，抖了抖报纸，折了起来。
爱心水滴筹的善名一举打响，好处显而易见，连省医院都愿意跑来一起合作组织公益活动。
让他对爱心水滴筹的下一步筹划信心满满。
后世的水滴筹业务很单一，只有筹款、捐款，没有其他盈利模式，前期靠融资，后期想上市，为了找盈利让财报漂亮，开始收取手续服务费，说白了就是从筹款中提抽成，有的甚至高达70％！
靠着4亿多的用户数及提取服务费，确实在美股上市。
但盈利单一性，让它股价持续走低，从上市时市值47.3亿美元，一路缩水至3.87亿美元，较上市时蒸发了43.43亿美元。
他自是不想让水滴筹也走这样的路子，他对水滴筹未来的规划是互联网医疗。
水滴筹主要内容依然是为大病患者筹款、捐款，积累用户。
其次与医院、医药公司合作，应聘医生在水滴筹上互联网出诊，在网上解决患者的问题，还可以挂号；在网上售卖医疗器械、药品，如血压器、轮椅之类的家用医疗器械等等。
爱心水滴筹在他的规划里，会成为一个以互联网为载体和技术手段的，集大病捐款、筹款、健康教育、医疗信息查询、电子健康档案、疾病风险评估、在线疾病咨询、电子处方、远程会诊，及远程治疗和康复等多种形式的健康医疗服务大型平台。
支付宝，知道吧，网上银行。
爱心水滴筹呢，就是网上医院。
他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东风渠，春意盎然的滨河公园，吃着豆沙包，用报纸在下面接着掉下的残渣，脑子里构思着爱心水滴筹未来的架构。
正弘中心门前的玉兰树抖落几片花瓣。
他下了出租车，咬掉最后一口豆沙包，糖霜沾在卫衣袖口，洇开一朵浅褐的云。
正弘中心大楼前，玻璃幕墙倒映着乌泱泱的人群。
有穿病号服的老太太正颤巍巍给\"胜天半子\"的灯牌系红绸，有博主在拍照、录视频准备发微博吸引粉丝，有小孩子在父母的带领下献花。
正弘中心正门前，一片花海，还有花篮，锦旗。
物业也不敢随意清理，只得特意用警戒线圈出了一圈范围，让慕名而来的人们有个献花的地儿。
旁边两名保安捧着保温杯在旁边当人形扶手，看着现场，别发生混乱。
正弘中心建成三年多用户入驻以来，物业管理处从没像这一个多月一样忙碌过，简直大起大落，先是臭鸡蛋、烂菜叶，现在又是鲜花锦旗，人人瞻仰。
在正弘中心各个公司上班的白领们一个月来，也是仿佛看了场跌宕起伏的电视剧，每天都有劲爆的话题给朋友们分享。
早晨上班高峰期，白领们在献花锦旗两边排成两队，按顺序一点一点挪动着进电梯。
许琛缀在队尾，懒懒散散的往前挪着，路过两个保安时，打了声招呼，甩过去两根中华，“老王、老李，今儿你俩值班啊。”
老王、老李嬉笑着接过，“小许总，你还用排队？我给你安排个电梯。”
许琛至今不知道这俩人全名，不过他从来正弘中心第一天起，每天见了俩人都甩一根华子，聊个几句，一来二去，混的就很熟了。
他笑着摆手，“得了吧，别惹众怒。没啥急事，慢慢排呗！”
他又不是许家印，上个班，还得人到哪里电梯控到哪里，而且除了秘书、保镖、私人管家其他人员，特别是男性不可以接近。
这都特么什么资本家的臭毛病！
许琛随人群挤进了电梯，跟他回老家挤公交车一样拥挤，电梯间飘着咖啡与简历纸浆混杂的气息。
穿灰西装的男生一直在紧张的检查领带结，许琛卫衣帽子被人潮挤得翻卷起来，他被人流裹进轿厢，后背贴着某人的简历封皮。
灰西装的男生跟唐辉年纪差不多大，面容青涩，老式西装在他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别扭感。
电梯在十二楼打开，迎面是爱心水滴筹、微博的公司logo，一个是蓝色晶莹剔透的水滴，一个是卡通的大眼睛。
十二楼的玻璃门氤氲着年轻的热气，整层楼全被租下，成为爱心水滴筹、微博的办公地。
四个前台小姐姐在接引，走廊里排满了手拿简历的应聘者们，有人是校友在热络的聊着，有人在心里准备着等会面试的自我介绍。
“您也是来应聘的？”灰西装的男生打量跟他们一起的许琛，看着他一身卫衣、牛仔裤、帆布鞋的休闲穿搭，衣襟沾着豆沙渣，手中没有简历。
许琛笑笑，“不是。”
“你是员工？”灰西装男生估计有点紧张，话挺多的。
他一时被噎住了，沉吟了下：“呃，算是吧。”
“哟！哪家？微博还是水滴筹？”灰西装男生挺执着。
他说的模糊：“两家都有点业务。”
灰西装男生不解，其他应聘者也看他，有不解，有疑惑，还有点认为他在说大话。
灰西装男生见许琛年纪比他还小，问：“看你年纪，还在上大学吧？”
“呵！高一。”
一女生惊的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吐出来：“两家公司还招高中生？！”
其他人也一脸惊疑。
灰西装男生歪头打量，“你真是高中生？气质看着不像啊。”
许琛摇头失笑，“是吗？我确实经常忘记我还是个高中生，前几天刚错过月考。”
一群人聊着，沿着走廊往里走，葛瑜抱着文件穿梭在绿萝丛中，工牌带子缠住了钢笔。
“许总！”
葛瑜抬眼看见人群里的许琛，忙快步过来。
茶水间飘来的手冲咖啡香突然凝滞，打印机吐纸的沙沙声断了半拍。
穿藏蓝套裙的姑娘手一抖，美式咖啡在简历上晕开棕色涟漪。
灰西装男生目瞪口呆，“许——许——许总？”
“早啊，小瑜。”
许琛笑着跟葛喻打声招呼，然后拍了拍灰西装男生的肩膀，鼓励：“感谢你选择来应聘微博、水滴筹。加油，希望咱们能成为同事！”
说着他与抱着文件的葛喻并肩而行，穿过因招兵买马而导致兵荒马乱的走廊，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那人谁啊？”
“不知道啊！那个是葛喻吧？水滴筹副总，他叫那个人许总？”
“水滴筹总经理是唐辉，许总？不会是微博的总经理吧？”
“不可能吧！一个高中生能当微博的总经理？疯了吧！”
葛喻的一声‘许总’，惹得一众应聘者惊疑不定，议论纷纷。
许琛踩着满地阳光碎片进了办公室，白板上还留着昨夜讨论的狂草：“技术部架构要像九宫格火锅，底层数据库是牛油锅底，算法组当麻辣牛肉，前端开发是脆毛肚，捞到什么涮什么！”
窗边发财树新抽的嫩芽探向投影仪，在Swot分析图上投下晃动的影。
“许总，您能不能别叫我小瑜，跟喊小姑娘似的。”葛喻委婉的表达抗拒。
“好的，小瑜。”许琛应了声，坐进了老板椅里。
葛喻一脑袋黑线。
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没个正形儿的许总，和之前那个冷静缜密又腹黑的许总重合起来。
之前那个才是他崇拜敬服的许总，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凭一己之力在互联网公司群雄并起中擎起微博、水滴筹两杆大旗，又把唐辉从人人唾骂变成谤满天下、誉满天下的当代圣人。
而现在摊在老板椅里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是个废柴大学生都不为过。
许琛转了两圈椅子，问：“老唐呢？”
“老唐接受采访呢。”
“又是哪家新闻报纸？”
“不是报纸，是电视台。央视！”
“噢——事情尘埃落定，央视终于出来给事情定性了。老唐要成为全国家喻户晓的名人咯。”
许琛笑着给桌子上又焕发生机的绿萝浇水。
唐辉不会像当年的金泉少侠一样被谩骂批驳，因为他也是病患者家属，他背后又有着一个大型的公益性的互联网平台，且有史诗般的跪拜加成，央视考虑到舆论，也不会明显的驳斥他。
而且许琛一直在用水军搅浑水，给舆论降了两次火，带歪了风向，让整件事软着陆。
说不定，央视还会把唐辉塑造成一个忍辱负重的悲情英雄。
“行，你先去忙吧，赶紧把水滴筹、微博两个公司各个部门的架构搞起来。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咱们微博搞的这么红火，其他互联网公司恐怕早就蠢蠢欲动了！”
“好的，许总。”葛喻应声忙去了。
他对葛喻摆了摆手，打开了电脑，刷起了微博。
微博热搜第一：＃谋士以身入局 胜天半子＃
话题刷爆，有支持的死忠粉，有质疑的，有讲道理的，有纯属看热闹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白衣渡江（医生认证）：刚接诊的尘肺病人通过水滴筹2小时筹到手术费，水滴筹太牛了！
@抗癌小太阳：妈妈骨髓移植的钱在这里筹到了！今天带着锦旗去正弘中心，保安说礼物堆满三个仓库了。最后把锦旗挂在门口梧桐树上，现在整条街都是飘扬的红旗！
@正义骑士：警惕新型造神运动！最新消息显示水滴筹收取3%管理费，按当前日均筹款额计算，年收入超千万。所谓慈善不过是资本游戏！
@数据侠客：技术分析贴：唐辉下跪照片存在13处pS痕迹，膝盖阴影角度与太阳方位不符。建议公安部门介入调查是否群体催眠事件。
……
许琛看了会微博，处理起办公桌上的事务，如今两家公司百废待兴，千头万绪，处理起来令人头大。
到中午时，办公室外传来轻快的口哨声，小白拎着煎饼果子，与唐辉一起进了来。
“许老板，这么拼呢？公司不上市都对不起你这个认真劲儿！”小白靠坐在办公桌上，嚼着煎饼果子，顺带把给许琛带的那份递给他。
唐辉也在啃煎饼果子，西装口袋插着支葡萄糖口服液。
许琛揉了揉酸涩的眼，看了眼唐辉，他脖颈处领带系着歪歪扭扭的温莎结，“你这领带怎么跟个红领巾似的？”
唐辉低头看看，用沾着油渍的手理了理。
“央视采访的什么？”他好奇的问。
唐辉灿烂的笑笑：“记者让我谈企业愿景，我说希望以后水滴筹能惠济每个病重患者。”
许琛点头，嚼着煎饼果子，说：“水滴筹、微博要拆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公司，我打算让你和葛喻一人负责一个，你负责微博。”
唐辉犹豫了下，说：“琛哥，我能不能负责水滴筹？”
“微博虽然比水滴筹成立的晚，但潜力你应该看到了，它以后的成长会超乎你想象。”
“我知道，我也知道琛哥你是想提携我。可我觉得我更热爱水滴筹的工作，而且，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看着唐辉真诚的神情，许琛叹气，或许以后唐辉真的会成为一个圣人。
他点点头，应许。
许琛、小白、唐辉，三个从小县城走出来的年轻人，站在落地窗前，吃着煎饼果子，办公室外，人群熙攘。
阳光稀碎撒在东风渠上，浮光掠影，许琛趴在落地窗前，看楼下的光河。
戴渔夫帽的漫画师追着被风卷走的手绘稿。
穿玩偶服的奶茶店员工给哭泣的小孩变出朵。
春风卷着柳絮涌进窗缝，轻轻落在他修改到一半的公司架构图上，那里画着相互勾连的星群，每个节点都缀着未发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