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奇总引人注意的,所有新鲜事物都能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占据所有人的注意。
比如,一向不会在早自习出现的班主任忽然在某天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突袭班级,教室门口忽然站上的不知为何出现的某个人。
在寒冷的走廊外,冷风簌簌往里灌的教室门槛前站着一个身高腿长,规矩的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却又十分明目张胆的在学校里没穿校服的人。
为什么说是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第一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个人,第二是,这个人真的长的很好看。
只看五官就知道是标准的帅脸,高鼻梁,桃花眼,眼睛是看不透的墨色,个子该有一米八几,头发应该是刚刚修剪过,整齐柔顺,站在门口阳光落下的地方,看向他们时给人一种非常好亲近的感觉,整个人透出来的气质也是一种独特的温柔。
乖小孩一样的文艺青年,崔逾脑海里闪过一个形容,没等其他人惊叹,舒翔先直接激动的大喊了一声“我草”。
八班其余人:“……”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个人长的很吊,但这么夸张的表现出来明显让他们看起来有些太没见识了。
郑怀被舒翔的丢人样吓了一跳,朝门口的人招了招手,等对方走到讲台边,才给八班的人做介绍。
“这是新转来我们学校的新同学温也悸,今后就和大家一起学习了,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郑怀话音一落班里瞬间安静了。
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郑怀进门时的表情为什么是莫名其妙了,这句话的杀伤力甚至比学生会来了还猛。
温也悸却像是看不到他们的震惊,站上讲台弯腰说了句,“多多指教。”
八班的人还没从什么人会在最后一年上半期快结束才转来的问题中回过神,听见对方的话他们才把这个问题抛到身后慢半拍的开始鼓掌。
大家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熟起来倒也快,尤其像温也悸这种自带亲和力还长的不错的同龄人,郑怀随手叫了俩个学生去给温也悸搬桌子和板凳,安排好位置后急匆匆的赶去校长办公室了。
“你有教材吗?”舒翔凑到温也悸课桌前问他。
“没有,班领让我待会儿去办公室拿。”温也悸的眼睛扫了一圈没找到本该在教室里的人,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陈婷拉住还在不停往温也悸眼前凑的舒翔怕对方吓到这个新来的斯斯文文的同学,边拉还边道歉,“不好意思哈,这是我们班的交际花,舒翔,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你别在意。”
被骂脑子不正常的舒翔倒是没反驳,并且越看越觉得温也悸就是老师口中那种乖巧的三好学生,猛的生出一种要誓死保护这位好学生的责任感。
温也悸刚想笑着打趣一下,眼前又凑近了一个女生,麻花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杏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咳嗽过脸还有些红,很乖的长相。
“我叫余晓糖,刚刚拉着舒翔那个女生叫陈婷,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我们一般都叫她陈委。”说着他又指了指舒翔旁边的男生,“许桉,我们班的团支书。”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凑到温也悸的课桌前七嘴八舌的做着自我介绍,舒翔见众人几乎都围在这边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中午要请假去看谢班吗?”
脑子里的某根弦一下子绷紧,温也悸敏锐的提取到这句话的信息问了一句,“谢班?”
舒翔见对方有些不明所以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给这位新来的学生介绍,解释道,“谢抚恹,我们班的班长,他今天发烧请假了没来上课,现在还在第四人民医院挂水呢。”
说完这句话,舒翔刚想给继续给对方介绍一下班级情况就见对方忽然站起身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走了。
舒翔:“?”
他刚想问对方去干嘛上课铃声先响了起来,于是众人就见刚来的极其乖巧的学生,听见铃声后脚步没停,甚至头都没回一下没有丝毫迟疑的走远了。
背影还有几分匆忙,留下八班的人原地凌乱。
“他知道这是上课铃声吧?”过了十几秒才听见舒翔有些不确定的问。
舒翔从茫然中回过神震惊的喊了句卧槽:“他是逃课了吧?他这是逃课了吧?!”
宜城大学,一所国际化学校,教学资源雄厚,学校设施完备,占地面积大的离谱,能进这座学校的学生都是各个省的状元,这样一个几乎聚集了国内所有顶尖学生的学校,有钱捐楼都进不来的学校,无数人梦寐以求磕破头都进不来的学校,惨遭了建校以来第一次滑铁卢。
一个新转来的学生,在来的第一天逃掉了他在这所学校上的第一节课。
刚凑到温也悸面前还没来得及给这位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名字就见对方已经走远的同学麻木的摸摸了自己的寸头,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感慨了一句:“够吊”,滚回座位上课去了。
一夜的大降温让市内的几所医院都热闹起来,门诊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隔壁的住院部却也还是一样的冷清。
躺在病床上听着不停响着消息提示音的谢抚恹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
他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发过烧了,感冒倒是常有,发烧倒是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他烧的眼前模糊,头像被人砸了一样一阵又一阵的痛,迷迷糊糊间他又听到了有人叫他,那个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说着不怕。
窗外,他又看见自己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他一遍一遍的喊着温以夏,不停的去摸怀里的人的脸。
视线一转,他又看见了另一个人同样血淋淋的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温柔的看着他。
谢抚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那两幅画面又一直清晰的印在他脑海里,他动了动挂着水的右手想睡一会儿,却忽然看见病床前站着一个人,白色毛衣外套了件同色系的连帽卫衣,直直的站在床尾看着他。
这次他没眨眼睛,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同样看着他的人。
这次的幻视出现的很久,甚至可以说很新奇,他第一次看见温也悸的样子在自己的幻视里改变了样子,不是刚刚鲜血淋漓的样子,而是跟着岁月增长,身高和五官也跟着有变化的样子。
他安静的看了一会儿,直到他听到空气中一声非常轻的呼吸声。
那声呼吸声似乎打碎了长久以来的梦境,谢抚恹抬起眼,下意识的去找寻那人的眼睛。
床尾看着他出神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他没睡着,正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是心脏一瞬间的停跳。
熟悉且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冲击进他的大脑,一辆无人驾驶且在飞速行驶的小车向他冲撞过来,他的手脚被猛力撞断,所有骨头粉碎性的断裂在他的身体里,刺的他每一处皮肉发疼。
他徒劳无力的瘫倒在原地,耳内传来的持久且尖锐的嗡鸣声让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听不真。
四年前的谢抚恹大概不会想到再和温也悸见面会是在医院,他躺在病床上,烧的头脑模糊分不清幻想和现实,而另一个人却仍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温柔从容,就像没有分离过。
可重逢后呢?
他不知道。
可他没有眨眼,他只是轻轻侧过头,让自己不要去细看他的眉眼,寒冷从他的大脑传遍全身,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痛的他忍不住的想把整个人蜷缩起来。
但他没有力气挪动,甚至连侧头这个轻微的动作都做的异常艰难,被隐藏在被子和衣物下的身体发起麻。
手背上的吊针在动作之间让血液倒流回了输液管,自见到对方后就停止的时间好像一下子开始流动起来。
温也悸看着那双熟悉的,安静的眼睛和对方更加消瘦的下巴,像一下子被人推进了某条冷的刺骨的江里,无数冰锥刺进他的身体里。
江水堵塞着他的口鼻,一次更比一次急的江水朝他涌过来,呼吸变得愈加困难,再无力抓紧任何东西。
他预设好的重逢,本该体面的说声,“又见面了”的计划全都在听见谢抚恹发烧挂水的那一刹那被打破了。
他设想过很多他们见面后的场景,可能对方已经将他完全忘却,他们见了一面,然后像第一次认识一样,以同学的身份不近不远的相处。
也可能对方还记得他,并在见到他后想起了他,俩个人礼貌的打个招呼,给彼此问个好,继续维系着不近也不远的关系。
再不济彼此质问一番,撕破脸皮以最难堪的方式远离对方。
可他唯独没有预料到这一种。
谢抚恹躺在那张熟悉的床上,穿着熟悉的病服,手上扎着针,脸色因为生病格外苍白,深褐色的眼睛没有感情的看着他,长高了很多,看起来却比四年前更瘦。
他站在原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礼貌和对万事都处变不惊的本事在他真的站在谢抚恹面前这一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