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谢抚恹离开了那张不知几年没睡过的床,走到客厅接了一杯凉水灌了下去。
卧室的暖风没能钻到客厅,刚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又走出带着暖风的房间,被空气中的寒冷一冻,谢抚恹完全清醒了过来。
同时,他看见了客厅里那个白色的行李箱。
他目测的不错,行李箱确实只有24寸,很新,箱体上没有刮痕,应该刚买不久,除了这些,这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箱子,没款式,没设计,普通到有行李箱的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个都和这个箱子差不多。
算的上是烂大街的款式。
可谢抚恹盯着看了很久,像是要透过行李箱直直看透里面装着的东西,直到饮水机的热水功能跳动,发出机器的嗡鸣,饮水机开始重复烧水。
谢抚恹推着行李箱走进卧室,路过灯盒时没把卧室灯打开,让卧室仍呈四周黑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的景象。
听见他进门,书桌前的温也悸放下笔,侧过头看站在门口的他,而他的桌子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一瓶Ad钙奶和一瓶粥,旁边还放着俩根吸管。
“睡醒了吗?吃点东西吧,不然明早不舒服。”
把行李箱放在卧室进门的墙边,谢抚恹坐到自己刚搬过来的椅子上,拿起吸管戳进粥里,轻轻“嗯”了一声。
温也悸淡淡的看了一眼墙角的行李箱转回身继续填着自己的就学经历,身旁的谢抚恹安静的喝着粥,见温也悸的资料填的差不多,谢抚恹也放下了手里的粥,礼貌的交代起了自己的生活状态。
“这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平时不会有人进来,奚常和源再有这座房子的备用钥匙,周末偶尔会过来玩,隔壁那间房间是他们的卧室,我爸妈要来也会提前通知,我会提前告诉你。”
“别人问起就说我们是一个班级的,住在一起相互照料”谢抚恹没回忆到有关温也悸的感情史,继续开口到,“除此之外我身边除了同学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女性朋友,所以基本上不会有女性来家里,如果你的……”
谢抚恹顿了一下,继续说,“女朋友,要来家里做客,你需要提前告知我。”
温也悸从听见谢抚恹说没有其他关系很好的女性朋友时,写字的手就停了下来,他没有感到丝毫的高兴或者庆幸,甚至连一丝丝的放松都没有,相反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影。
他认出谢抚恹那天下午,走出医生办公室时撞上了一个人,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年纪,来的风尘仆仆,在走廊上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明显不太经常穿这种风格的衣服,看见他走过来还顿了一下,理衣服的手放慢了速度。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带着探究的打量,对方却在他打开病房门时叫住了他。
对方手里捏着一个不大的手提包,有些局促的站在他身后,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因为觉得冒昧,有些支支吾吾,然后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摸出好多糖递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你好。”尴尬的起了个头后,女人指了指他旁边的208病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里面的孩子的妈妈。”
她似乎不太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年纪的男孩相处,有些手足无措,说完之后又指了指前面的医生办公室,“我刚刚在那边就注意到你了,然后发现你住我儿子的旁边。”
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女人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你们也住隔壁,可否拜托你多去陪陪他。”说完女人又着急的补充,“可以不说话,就一起坐坐都行。”
“他不爱说话,平时也都一个人待着,你们俩个人一起坐坐,彼此有个伴可以吗?”
女人把手中的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名片,只要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给予你帮助。”
温也悸没立刻搭话,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
白蓝设计,款式简洁大方,一眼看出是用于商业交流,右下角标注着公司地址,温也悸的目光停留在中间留白处写着姓名和联系电话的地方。
准确来说是姓名栏。
夏轻梨
他几个月前去福利院时,院长说的,谢抚恹的领养人就是姓夏。
福利院每个人的领养信息都是保密的,这点信息都是在他们聊天时,福利院长“不小心”透露出来的消息。
——在你被领养的四个月后,小恹也被一位姓夏的企业家领养走了,现在过的应该也还算不错。
其余的不管院长再怎么想告诉他,都爱莫能助。
温也悸又看了一眼名牌上的信息。
姓夏,企业家。
对上信息,站在病房门口的人侧头看了一眼隔壁208病房,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色体恤,卡其色短裤的人和刚刚站在他病房门口的人对上了。
那么多年发型都没变过,不过短袖和小短裤换成了长袖的病号服,那时跟不上营养的脸即使是现在仍是很瘦,五官长开了些,看起来更加柔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没什么表情的看别人。
他鲜少去回忆过去,他记得的东西不多,但存在于记忆里的东西又太乱太杂,那些过去总是夹杂着泪和无力,几乎堵住了他所有想离开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看到了太多,他开始主动去回忆他们在医院的那次相识。
那天温也悸答应了夏轻梨的请求,允许了这个计划之外的变故,即使这个请求打乱了温也悸隔着门看看的想法,但没等他想该怎么去陪对方。
对方就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他就那样站在病床门口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自己要干什么,只是看着他,然后看了看他窗台的小雏菊,那时他没憋住笑出了声,想,不管什么时候,小雏菊都对他有那样致命的吸引力。
他把对方迎进了门,病房太过于简洁,他的病房从一开始就没人来,也就根本没准备板凳这个东西。
站着是一件对俩个人来说都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于是他们并肩坐在了床上,对方用极其老套的搭讪方式,生涩又有些笨拙的问他吃饭了没有。
忽略掉吃的全吐了的后来,温也悸告诉他说吃了,然后又回问了对方。
那时的他和谢抚恹就像刚学会说话,也像花果山被关了八百年的猴,没有与人交流的经验,谢抚恹回他吃了之后,俩个人不忍直视的尬聊也结束了。
他们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张白色的病床上,看了一下午的窗台,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间房间也安静的像根本没有人。
太阳下山的光洒在病房里,温也悸病房的门被人敲了敲,周琳站在门口,看着这俩个格外安静的男孩,开口叫住了俩个人。
“吃饭吧。”
那天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吃的饭,也是温也悸记忆里,第一次三个人安静的坐着,没有吵闹,没有掀碗和数落,也没有阴阳怪气的饭。
那顿饭他吃的不多,但那是他近俩三年来,安静的真的吃完的一顿饭,并且没在饭后把饭全部吐掉。
没过俩天,他又来了他的病房,然后站在门口,他仍邀请他进了门,这次对方没有问吃饭没有这种俗的不能再俗的问题,但仍是略显老套无语的搭讪。
他说,“今天的太阳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