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带着使节队伍在大风镇停留了一晚后,继续向西北而行。
千人组成的使节团带有大量的礼物,以及粮草辎重,行进速度极为缓慢,每日能行大约六十至七十里,这还是在丰西府地界比较好走的路段上行进的结果。
一路风餐露宿之下,路上倒也太平无事,使节团跋山涉水,出了丰西府后,途经天甘府的天水州、秦州、渭州,过嘉宁关,终在第四十七天时,到达了漠风关。
一路行来,除了地势渐渐变高,道路难行,人疲马乏之外,倒是没有出任何意外。
到达漠风关地界后,地理地貌渐渐的便与其他地方不同了,道路两旁的植被变得稀少起来,望不到边的戈壁滩一片苍黄。
“侯爷,前面便是漠风关了。”走在使节团最前面的雷扬,调转马头奔至姜远身前禀道。
姜远手搭在眉上,顺着雷扬的手指看向前方,只见得戈壁滩上屹立着一座雄关与长城相连在一起,像似在苍茫的戈壁上趴着一条黄龙。
“真乃雄关也!”姜远不自觉的赞了一声。
这座关卡与回南关比起来丝毫不逊色,甚至因连接长城的缘故,显得更雄伟,也多了一分苍凉与肃杀之气。
“你打着使节旌旗,先去关下通禀。”姜远吩咐道。
雷扬应了声,让人举了旌旗纵马朝远处的漠风关而去。
漠风关是大周西出西域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各国行商重要的补给点,姜远打算在漠风关休整三五日。
因为出了漠风关后,地形将会渐渐拔高,未上过高原的人畜会有高原反应。
且,越往西,路途越险,除了密布的深渊谷地,交错的河道,还有高万仞的雪山。
此行全程三千余里,到得漠风关才走了一小半的路途,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你知道现在镇守漠风关的守将是谁么?”老道纵马上前,问道。
姜远坐在马上一摇一晃的说道:“去年是尉迟耀祖在此镇守,现在是雷冥羽在此守关。”
老道闻言,抚着胡须道:“雷冥羽?这倒是一个猛将,老夫当年与他曾共进格尔山平土浑浴之乱。”
“土浑浴?一个部落?”姜远好奇的问道。
老道摆摆手,道:“不是一个部落,是一个夹在大周与党西之间的游牧小国,当年土浑浴是大周的蕃属国,后来大周势弱,土浑浴便投靠了党西,频频袭杀我大周边民兵卒,充当党西的马前卒。”
“三十年前,北突与党西一战,土浑浴又倒向北突,背刺党西,党西愤其三面两刀,党西便派使节与大周,要共灭土浑浴。
其所得疆土两国均之,这一战由上官云冲为帅,我为先锋,雷冥羽为侧军,与党西的大相利冬赞一道出击,只用一月时间,便将其灭国。”
“原来如此。”姜远点点头,若非老道相说,他还真不知道,漠风关外还有这样一个小国:
“这土浑浴被灭国也实属应得了,这么摇来摆去,谁能忍他。”
老道闻言叹了口气,却是不再言语,看着前面的漠风关怔怔出神。
姜远带着使节团到得漠风关城门口时,漠风关守将雷冥羽已带着一众将士等在城门口了。
“哈哈哈…”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身形魁梧的雷冥羽未语先笑,大步迎上前来:“末将雷冥羽,见过姜侯爷、秦大人。”
姜远与秦贤唯翻身下马,道:“雷将军客气了,怎敢劳烦将军亲迎。”
雷冥羽哈哈笑道:“侯爷与秦大人出使党西,乃天子使节,末将怎可怠慢。”
姜远抱着拳笑道:“雷将军镇守边关,与风沙为伍,实是劳苦功高,本侯出使途经贵关,还望雷大人照拂一二。”
两人抱着拳互相商业互吹着,秦贤唯却是像个透明人一般,只是在一旁陪笑。
秦贤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这个副使就是个陪衬而已。
“侯爷,秦大人,想来二位一路舟车劳顿,末将已清空驿站,安排好饭食,请使团随末将前往驿站。”
雷冥羽虽然是武将,体形看起来也极为粗犷,但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倒是挺会来事。
老道怕被雷冥羽认出来,早已坠在使节团最末尾处,只让自己的女儿黎秋梧跟在姜远的身边。
姜远一行人在雷冥羽的陪伴下进得漠风关内,但见得关内很是繁华,全然没有入关前的那种荒凉之感。
姜远仔细看去,见得漠风关内除了守军以外,还设有许多店铺,从杂货店到客栈,饭馆皆都俱全。
且,很多人虽然穿着大周服饰,但却大多是长着高鼻梁褐眼珠的胡人,城中所卖的吃食,也大多是以烤羊肉、胡饼,等异域吃食为主。
姜远甚至还看到有卖手抓吃食的,那种红里带青绿之色,黏黏糊糊的手抓饭,也不知是何种吃食,看起来极让人倒胃口。
“雷将军,此地怎的如此多的胡人?”姜远很是不解。
大周闭关锁国好些年了,虽然偶尔会有西域胡商偷渡进大周,那也是极少数的,但这漠风关内却有如此之多的胡人,这就出奇了。
雷冥羽哈哈笑了声,却是道:“侯爷,您长居燕安哪知这边关之苦啊,将士们饥一顿饱一顿的,难哪。”
姜远见雷冥羽不正面回答,也不多问,身处边关的大将多少都有些猫腻,他奉命出使党西而已,不是来督军的,管那么多做甚。
副使秦贤唯走在姜远的身后,手捻着胡子,眼珠子四处乱转,却是一声不吭。
“呜拉拉…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声乐声传来,姜远徇声看去,就见得一间商铺前,几个仅在重要部位着了薄纱的胡人女子,正随着乐声起舞,白晰娇柔的身段,配上狂热的舞姿,像一条条白蛇般,向来往的路人抛媚眼。
姜远眼睛都直了,这真乃异域风情,还没出漠风关就看到了,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
跟在姜远身后的黎秋梧,脸色微红,朝那几个胡人女子轻啐了一口:“不要脸!”
又见得姜远这副猪哥相,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气来,暗骂一声男人都这德行,抬脚轻踢了一下姜远的脚后跟,低声怒道:“好看么!口水都流下来了!”
姜远下意识的答道:“好看!”
黎秋梧粉脸一怒,真想上去踹姜远一脚,却又碍于人多,只得恨恨的偏过脸去。
姜远这表情自然逃不过雷冥羽的眼神,哈哈笑道:“侯爷,这些胡女人尽可夫,您若是喜欢,末将给您安排,不过,这街边女子就算了。”
姜远闻言,立即收回目光,正色道:“雷将军说笑了,本侯只是好奇而已。”
雷冥羽的目光扫了一眼姜远身后的黎秋梧,给了姜远一个我懂的意思,哈哈一笑,继续在前面带路。
到得驿馆,姜远先令先字营校尉雷扬,将使团人员安顿好,这才随了雷冥羽去将军府饮宴,而黎秋梧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将军府的宴席很简单,但也极其硬核,满桌的牛羊肉,以及大坛的马奶酒。
“哈哈哈…侯爷,秦大人,边关物资稀少,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一些粗鄙饭食,还望莫要嫌弃。”
雷冥羽每次说话前都要先哈哈大笑一声,尽显武将豪放之色。
姜远笑道:“将军客气,在这边关之地,能有如此饭食,已是难得,哪有嫌弃的道理。”
秦贤唯也道:“雷将军这番招待已颇为隆重,下官与侯爷这一路上,哪曾有这等饭食可用。”
“哈哈哈…侯爷与秦大人不嫌弃就好!”雷冥羽亲自抱了酒坛倒酒,看得站在姜远身后的黎秋梧,道:“这位姑娘为何不入座?”
蒙着面纱的黎秋梧声音平淡:“我乃侯爷护卫,怎可入座。”
雷冥羽微微一愣,看了看姜远,随即笑道:“原来如此。”
姜远也是一愣,黎秋梧自从进得漠风关,就一直跟在姜远身边,现在又自称是他的护卫,也不知道爷怎么想的。
“来!侯爷,秦大人,饮胜!”雷冥羽端起酒碗来,向姜远与秦贤唯敬酒。
“饮胜!”
姜远大喝了一口,马奶酒酸甜中带着奶香,一口下去,只觉浑身舒坦。
“来,吃肉!”雷冥羽见得姜远与秦贤唯喝了一碗马奶酒,抓起桌上大盆中的羊肉递了过来。
姜远也不客气,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差点没吐出来,这羊肉一股腥膻之味,实是难以下咽。
秦贤唯也与姜远一般无二,但咬在口中的肉又不好吐出来,只得梗着脖子咽下去。
姜远暗道,这羊肉是不是就加了点盐,用水煮了就端上来了?白瞎了这么好的肉了。
雷冥羽却是浑然不觉有哪不对,吃得满嘴的油。
“唉…”雷冥羽啃完一个羊腿后,对早已停筷的姜远与秦贤唯长叹一口气。
“雷将军何以叹气?”姜远问道。
雷冥羽露了个苦笑,道:“末将是在叹息,今日得侯爷与秦大人到此,末将才能吃上一顿饱肉。”
姜远与秦贤唯面面相觑,皆暗道,吃你一顿膻羊肉,不用马上当着面哭穷吧?
“这边关确实苦寒,但也不至于吃不上肉吧?”姜远不知雷冥羽何意,只得顺着话说。
“侯爷有所不知啊。”雷冥羽诉苦道:“漠风关七千士卒驻防于此,朝廷的粮草常年不足,将士们苦啊!往常别说吃肉,能吃上一顿干的就不错了。”
这就让姜远与秦贤唯不知如何接话了,漠风关城中的景像他们刚见过,城中肉铺卖的都是牛羊肉,哪里苦了?
雷冥羽见姜远与秦贤唯不答话,又道:“今日这些牛羊肉,还是末将手下带人出关至附近的游牧部族借来的。”
雷冥羽这话就说得就有些不要脸了,抢就抢了,说什么借的。
反正在边关之地,今日你抢我,明日里我抢你,这都是正常的事。
“将军有地方借那也是本事。”姜远笑道。
雷冥羽闻言,哈哈笑了声:“末将不是在向二位大人诉苦,只是喝了点酒,失言了。”
“无妨无妨。”姜远总觉得雷冥羽,话里有话,却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雷冥羽却是不再多言,拍拍全是油的手,立时从后堂走出两个穿着极少,却极为美艳的胡姬来。
“穷关苦塞,实是没什么好招待侯爷与秦大人的,末将曾救得几个胡人女子,二位大人若不嫌弃,可带回驿站,让她们侍候几天。”
姜远与秦贤唯都懵了,刚才雷冥羽还在哭穷,这会,就使上美人计了?
姜远正要说话,又有一个胡人女子捧着一个托盘出来,盘中放着两樽西域琉璃。
“侯爷,秦大人,这两樽西域琉璃,在这边关也不值几个钱,就当给您二位留个纪念。”
雷冥羽呵呵笑着,将两樽琉璃亲自捧到姜远与秦贤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