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启明不愧为精通格物的工部司郎中,说半个时辰搭起舞台来,就半个时辰。
这得益于今日来鹤留湾吃流水席的,有许多工地的民夫,被万启明招了过来帮忙搭高台,人手管够。
这货别出心裁的将高台搭在丰邑侯府前宅的荷塘中,既不占地方,又能让所有宾客看得清楚。
又过了半个时辰,齐王府的舞姬也到了,二十个身形如娇柳、面似天仙般的女子带着欢笑,从宾客中穿过,带起阵阵香风。
这些舞姬都是赵祈佑从白翰文家中薅来的,哪里是寻常的青楼舞姬能比的,就是闻香楼也不行。
能进入侯府饮宴的,不是在朝为官的,便是乡绅富户与商贾。
青楼做为封建社会的重要交际场所,不论是才子在青楼作诗吟赋,还是乡绅富户、商贾去饮酒作乐,大周朝中的官员在青楼会友,都是很平常的事。
这些人自然是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但此时见得齐王府的这些舞姬,顿时觉得以前食的是粗粮,赵祈佑家中的这些才是细糠啊。
众多宾客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喜这等场面,有些自诩为君子之人,颇对姜远这等行事颇为不屑,认为乔迁宴上搞这等事,有伤风化。
这些人心里暗骂着姜远,眼睛却是很实诚,一直盯着这些舞姬上了荷塘中的高台。
当然,也有真正不喜的,比如上官云冲。
“这小崽子!胡闹啊!”上官云冲怒道:“年纪轻轻不学好,怎可沉迷酒色!”
伍禹铭乐呵的笑道:“云冲莫气,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人常说,酒色财气,今日有酒,那小子又得了财,请些舞姬来助兴倒是美事一桩。”
老师都这么说了,上官云冲只得按下心中火气,他实是担心自家这个女婿被赵祈佑给带偏了,他岂能不知这些女子是齐王府的。
姜守业此时也陪在伍禹铭身旁,见得这情形,也不由得苦笑,但这是赵祈佑搞的名堂和姜远哪有什么关系,便也附和道:“老师说得极是。”
上官云冲怒瞪了一眼姜守业,道:“你教的好儿子!”
“那不也是你女婿么!”姜守业也不客气的回道。
伍禹铭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不要管太多了。”
“老师言之有理。”姜守业闻言点点头,道:“老师、谢先生,请入席吧。”
小茹被谢宏渊收为了关门弟子,谢宏渊便让小茹换了丫鬟服饰,穿了儒裙,让其陪在身边。
这么一来,上席之中竟有了小茹的一席之地,不过想入座却是不可能的,上席坐的都是大佬,即便她这关门弟子的身份也是不够格。
但陪在谢宏渊身边,以弟子的身份服侍,却是够了。
夕阳西下,鹤留湾新村与老村交界的主道上的流水席,已然换了数次吃客了,而侯府中的喜宴,才刚刚开始。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了上来,一众宾客发现丰邑侯府的菜肴很不同寻常。
不但色泽好看,且香味扑鼻,令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宾客们有这种反应倒也不出奇,大周的烹饪方式极其有限,所烹饪出来的食物也大同小异。
而丰邑侯府的厨子做出来的饭食就不同了,灶房中的厨子是从梁国公府调派来的。
这些厨子都曾被姜远与小茹调教过的,姜远的厨艺若说是大周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如今姜守业与姜郑氏也跟着吃刁了嘴,不是自家厨子做的饭都不吃了。
就在众宾客感叹丰邑侯府的菜肴时,又见得家丁们搬出一坛坛酒来,酒坛一开,顿时清香扑鼻。
坐于主位的赵祈佑,一直盯着侍侯在谢宏渊身旁的小茹,他自是知道这是姜远身边的贴身丫头,往日里也偶尔见过几次,但从未过多注意。
但今日见得小茹穿得儒裙落落大方,没来由得生起一股亲近之感来。
“咚……”
开宴的三声牛皮鼓响,将赵祈佑稍微走神的心思拉了回来,暗笑自己难道是看上一个小丫头了?怎会对一个小丫头起了亲近之感?
赵祈佑连忙甩甩头,将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端起酒杯来,先行敬道:“各位大人,小王先敬。”
“殿下怎可先敬,当臣等先敬殿下。”
姜守业见状连忙也端了酒杯站起身来,其他同桌的皆是朝中大佬,但若论身份,却是以最年轻的赵祈佑为尊,就连伍禹铭这等德高望重之人,也得起身。
赵祈佑慌乱按了这个扶那个,道:“今日乃是丰邑侯的乔迁喜宴,咱们就别这么多虚礼了,在座诸位都是朝中肱骨,小王日后还得各位大人多多指点才是。”
赵祈佑这话说得没人敢接,这些老油条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殿下年轻有为,又通商贾之道,我等何敢指点,殿下快莫言说此话。”
还得是张兴,及时把话给接上,才不致让赵祈佑尴尬。
赵祈佑也知自己失言,悻悻的笑了笑,心中却也是有些难受,这些老家伙不看好他啊。
“好酒!来殿下,饮胜!诸位饮胜!”
尉迟愚人虽看起来是个大老粗,但心思却是极细,也帮着化解赵祈佑刚才的那不适宜的话。
“饮胜!”
赵祈佑再不多言,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刚才他一句话便试出了这群老家伙的心思,此时也就不多说了。
烈酒入口辛辣,呛得赵祈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如心中的无奈一般,无处言说。
尉迟愚这等武将自是好酒,扔了杯子换过大碗来,倒满酒便一饮而进,只觉喉咙似火烧,喉咙间的酒水如火线一般,直淌腹中。
“尉迟兄,慢饮!”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同时出声,他们二人都是饮过这等烈酒的,自然知道其中历害。
但尉迟愚却无一点事,将碗中的酒喝个干净,哈哈笑道:“这等美酒,老夫从未喝过!姜相,你从哪弄来的?给老夫准备一些,老夫要带回去!”
姜守业原本与尉迟愚也不太和睦,但尉迟愚这老东西却是极喜姜远,姜守业便也借着此时之机,与尉迟愚缓和一下在朝堂之上的对立感,便笑道:
“这酒是犬子所酿,尉迟兄若喜,老夫便让犬子送尉迟兄一些。”
尉迟愚闻言又是豪放一笑,赞道:“这酒竟然是我那贤侄所酿,老夫真想扒开他脑袋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他不会的!”
上官云冲也是好酒之人,但碍于情面却不能像尉迟愚那般直接开口要。
此时姜远带着上官沅芷过来敬酒,看得老丈人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笑又不敢,便道:“岳父大人,小婿给您准备了二十坛好酒,晚些时候,您带回去。”
上官云冲这才喜笑颜开:“还是我儿懂老夫。”
说完,还瞪了一眼姜守业。
伍禹铭就直接了,道:“小子怎可厚此薄彼!老夫的酒呢?”
姜远笑道:“怎会忘了伍师公与舅父。”
姜远说完又对同桌而坐的张兴,齐王赵祈佑、吏部尚书洪泽,兵部尚书,中书省中书令、门下省等大佬一一敬酒,并言称都已准备好了上好的美酒。
姜远如此懂事,自然皆大欢喜,都夸姜远不仅少年英俊,又富有才学,深得陛下赏识,将来定然成就非凡。
面对这些夸赞,姜守业与上官云冲皆面有喜色,姜远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表现的确不俗。
“明渊,今日你乔迁新居,本王也没啥好说的,都在酒里!”赵祈佑站起身来,端着酒杯眼中尽是真诚之色。
“殿下,饮胜!”姜远拱了拱手,用力的与赵祈佑碰酒杯。
“哈哈哈…好酒!”赵祈佑与姜远碰了这杯酒,这才开心起来。
姜远与上官沅芷自然看见了侍候在谢宏渊身旁的小茹,皆心中震惊又不解,因为小茹执的竟然是弟子之礼。
谢宏渊见得姜远与上官沅芷脸露惊讶之色,抚须笑道:“外甥女婿,你这贴身丫头,如今已是老夫的弟子。”
此言一出,不仅姜远与上官沅芷惊呆了,就连同桌的大佬们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大周传统礼教,女子不得入私塾,一般官宦人家、乡绅富户,若想要家中女子识字读书,那也只是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
谢宏渊是何等身份,大周的隐世大儒,如今却收了一个女子为关门弟子,而且这个女子还身份低微。
谢宏渊见得众人皆面露不解之色,哈哈笑道:“我这徒儿天姿聪慧,才气不弱男子,老夫不愿璞玉蒙尘,便也不在意些许世间礼教了。”
在坐的大佬们都是人精,当面泼冷水的事肯定不能干,至于心中是怎么想的是另一回事,嘴上皆都赞道:“南山翁不拘世间之俗法,收得爱徒,可喜可贺。”
姜远闻言却是心中大喜,小茹能拜在谢宏渊门下,当真是喜事。
姜远的格物学院,本就打算只要是聪慧的,不论男女皆收。
但他也知道,受礼教之限,没有什么人愿意让自家女子抛头露面的与男子同一个学堂求学,能在家中让其识字读书,便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今日谢宏渊却当众收小茹为弟子,却是跳出了传统礼教之中,间接的为姜远以后教书育人扫除了一些障碍。
大周德高望重的大儒都收了女子为关门弟子,一般人再反对女子入学堂,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少,明面不会跳出来指责姜远离经叛道。
“多谢舅父抬爱。”姜远立即弯腰行大礼,既是替小茹感谢,也是替自己感谢。
谢宏渊哈哈笑道:“我这徒儿依然留在你府中,老夫空闲时便来教导一二,你可要好生待她。”
“小婿定然从命。”姜远连忙作揖。
此时宴席正式开始,侯府中数百宾客皆都动筷吃肉喝酒渐渐热闹起来,绮梦抱着古筝缓缓走上荷塘中的高台坐定,手指轻拨琴弦。
琴音流转,似金珠落玉盘般动听至极,齐王府的舞姬也随琴音而舞,刹时,将众多宾客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
绮梦朱唇轻启,唱的居然是姜远在上元佳节作的那首词。
绮梦的声音婉婉,歌声极雅,竟然让人似乎又回到了上元佳节那晚的璀璨灯会之上。
上官沅芷先是有些吃惊,那首词是在她强烈要求下,让姜远作来送给她的。
当日被一群书生听了去,已将这首词传得极广,姜远的才名更是因此达到了顶峰。
但此词被谱成曲唱出来,上官沅芷却还是头一次听到。
上官沅芷听那台上的女子唱得千回百转,动听至极,再看这女子的身段,又是嫚妙无比,虽然蒙着面纱看不见真容,但想来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夫君,这女子是谁?您请来的?”上官沅芷目光灼灼的看着姜远。
姜远正要回答,上官沅芷却听得那女子唱完了青玉案元夕,又唱起了另一首。
姜远也有些讶然,他知道绮梦的古筝弹得好,却从未听说过她会唱曲,竟然还唱得如此之好。
“瑶琴横案,琼花飘户,纤指拂弦鸣…”
上官沅芷听得这首词,脸色微变,神色不善的盯着姜远:“夫君,那台上弹琴的可是绮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