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聿一回到仙山,便听得弟子们都在传,说是纪尘下山一趟,契约了一只极其厉害的神鸟,差一点就走火入魔了。还是清远仙尊为纪尘护法散功了三天三夜,才将人救了回来。
又说纪尘是如何如何的幸运,只是跟着江奕出去历练一趟,就得了如此大的机缘,可是旁人许愿都许不来的。
林知聿听在耳中,不置可否。
师尊冰冷疏离,难以接近,除了修炼,仿佛再没有什么事能进入他的眼中,引起他的注意。
但纪尘却是个例外。否则,师尊也不会亲自去下尘界接他回来,也不会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这便是万人迷主角与身边人独一份的羁绊吧。
林知聿回到了住处,自从有了星蓟镜,无论是运功还是修炼,他的寒症都没有再复发过。
距离弟子考核还有一段时间,他也可以趁此精进修为。
两天后,林知聿打坐之余,收到了清远仙尊的传音——速来拂光殿。
林知聿猜不到清远仙尊找他何事,便也没有耽搁,接着赶去了拂光殿中。
宫淮高坐于大殿之上,他捏了捏眉心,俊美的脸上罕见的染上了一丝倦意。
纪尘契约的那只赤晴鸟凶性未泯,虽说它如今已经安分了下来,宫淮还是震怒于纪尘的胆大包天,待纪尘清醒后,便罚他去纪律堂闭门思过几日。
待处理完纪尘的事,他不由得想起了林知聿。
他私以为林知聿自请下山,以他的修为,或许要不了几日,吃了苦头后就会灰溜溜地回来。
他从薛桐的口中得知,林知聿成功渡劫突破,迈入了金丹,这倒是让宫淮大为震撼。
这时,从大殿外走进来一个身影。
林知聿一袭素净的白衣,眉如墨画,目如点漆,脊背坚韧挺拔,有从容之姿,仿佛经历冰雪也未肯弯折的松枝。
不过是一段时间没见,宫淮便感觉面前的这个徒弟愈发的陌生。
“见过师尊。”大殿之中响起青年清泠泠的声音,带走了浸染在空气中的几分肃然和冰冷。
宫淮锐利的目光看了他许久,似乎想要看清,这个熟悉的皮囊下,是不是重新换了个人,为何对他全无往日的亲近?
良久,“你何时回来的?”宫淮冷冷问道。
林知聿回道:“三天前。”
宫淮冷冷一笑,眼中的寒气在悄无声息地凝聚,“你既已回来,为何不来见为师?”
宫淮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林知聿却只觉得莫名,当初“无故不得轻易靠近拂光殿”的规矩不是清远仙尊给他立下的么?
林知聿低声道:“弟子自知没什么要紧的事,故而不敢来打扰师尊,扰了师尊的清净。”
“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
宫淮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几瞬。
当他从薛桐口中得知林知聿回了冀州城之时,心中便没有来的一股怒气,不知是气林知聿这么多年还沉溺在凡尘之事中,还是不安于心里那个声音:林知聿或许会就此离开,一去不复返。
一时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如此在意这个三弟子。收下林知聿,本来就不在他的仙途计划之中。当初若非是为了还越光老祖的人情,林知聿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和他有半分牵扯。
宫淮曾算过,他和林知聿之间的师徒情分淡薄如烟,或许百年之后,以林知聿的体质,会在某次渡劫中陨落,而他,也会渐渐忘记这个可有可无的三弟子。
他定定地看着林知聿的双眼,纯净明亮,这样的一双眼,也曾满是孺慕地看着他,何曾像现在,平静无光,毫无波澜,似乎要同这死气沉沉的拂光殿融为一体。
宫淮心中一窒,突然有些厌烦。
“你可是在怨为师,偏心于纪尘?”
“弟子不敢。”
清净的大殿中响起了脚步声,“哒哒哒”一声声仿佛重重踩在林知聿的耳膜上。
宫淮走到林知聿的面前,他什么也没做,就已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看着我,说实话。”
他冰冷疏离的样子仿佛和梦里的那个一掌震碎林知聿灵符的宫淮重合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缠了上来,林知聿觉得呼吸困难,急促地喘了喘,不说怨与不怨,只道:“师尊做什么,是师尊的选择,弟子无权干涉。”
宫淮的喉中发出一声冷笑。
他转身离开的瞬间,落在林知聿身上的威压才彻底散了去。
宫淮未再看他一眼,声音依旧冰冷,“……下去吧。”
林知聿从拂光殿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顾景之。
对方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的身上,不带任何感情,又很快移开,面不改色地从他身边走远。
从地宫出来后,顾景之对他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和林知聿刚上仙山那会简直有过而无不及。
但是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之前他围在顾景之身边那么多年,不还是没改变什么,反而惹来对方的厌烦。
还不如放弃那些无用的奢望,专心修为。
等到青年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顾景之才转过身,死死地看着那个方向。
他不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手上鼓起的青筋毕露。
他如今的做法何其可笑,林知聿根本不在意他。
……那就这样吧。
井水不犯河水。
林知聿,只要你永远别再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