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许久不见。”陆鸣虽然脸色不好看,还是作了一揖,礼数周全。
钱掌柜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态度倨傲,眼皮子一翻,“大少爷,我也是你们陆家的老人了,听我一句劝,这盘枫山庄,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您啊,还是哪有饭就去哪吃一口,如果实在要不到饭吃,你就求求夫人,她手指头漏下来一点点,都够你吃一年!”
钱掌柜说完,自己被自己逗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身边那位一头白发的老者也跟着笑。
仿佛他们面前的陆鸣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沈昭昭瞥了一眼陆鸣。
在城门口冲动的青年,这会儿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头也没发作。
吱呀——
盘枫山庄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出来。
钱掌柜急忙转过身,赔着笑脸迎了上去。
“你就是京城回春堂的掌柜?”丫鬟问道。
“正是,”钱掌柜拿出东家的凭信递了上去,拉了一把自己身边的白发老人,“这是我们回春堂的镇堂大夫,他一定可以治好你家贵人的疾症。”
丫鬟看着老人仙风道骨的模样,点头,而后又把目光投向陆鸣他们。
“这些人是和你们一起来的?”
钱掌柜立刻摆手撇清关系,“非也,这人我不认识。”
“不过我瞧着他们没一个像大夫的样儿,姑娘要不还是把他们轰走吧。”
“毕竟现在告示张贴出去,五十两黄金那,难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上门行骗。”
丫鬟听了,就要转身回去。
“等等。”
沈昭昭上前,从陆鸣怀中抽出了那个砚台,递到了丫鬟的手中,“这是你们家贵人当年送给我们东家的信物,你只管拿进去。”
丫鬟半信半疑地翻看了手上的砚台,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走了进去。
大门又一次关上。
这次,钱掌柜只瞥了一眼陆鸣,连话都懒得说了。
这个名义上的大少爷,说白了,和乡间野小子没差别!
倒是江虎开始八卦,拉着陆鸣一个劲儿地问,终于,把陆鸣家中的故事问出了个大概。
他是京城最大医馆,回春堂东家的长子。
陆鸣说得不情不愿,似乎这个身份让他浑身不自在。
“回春堂原本是我外祖家的产业,我爹是入赘进去的,我娘姓陆,我也姓陆。”
“我刚出生不久,娘和我外祖都过世了,家业自然留给我爹打理,他又娶了一房夫人。”
沈昭昭懂了。
这是一个上门女婿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
“我三岁的时候,有次掉进池塘,差点就没命了,乳母怕我在后娘身边再出意外,求我爹,把我带到这里生活。”陆鸣声音低沉。
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和乳母一起生活。
活到了这把年纪,也只有十岁那年上了一次京,见到了亲爹和后娘,还有一个嚣张跋扈的弟弟。
江虎听了,瞪圆了眼睛。
“不是,那回春堂不是你娘和外祖给你留下的产业么?现在就让他们谋夺了去呀?”
“而且那掌柜总是你外祖和你娘给你留下的老人吧?他咋敢这么奚落你呢?”
陆鸣红了眼睛,恨恨地看了一眼钱掌柜。
“之前的那些掌柜早换了,现在回春堂是我那弟弟当家。”
之前,他尚且年幼,根本没有能力把回春堂抢回来。
现在,他想抢回来,也办不到了。
回春堂只是一个壳子,关键是里面的人,现在,全都是他爹和后娘的人手。
江虎懂了,叹了一声气,大手拍了拍陆鸣的肩膀。
他深表同情,但是爱莫能助。
清官都难断家务事。
另一边,钱掌柜心里也在犯嘀咕,刚刚大少爷那里递进去的是一个砚台,不是名帖。
难道他和这庄子里的贵人有什么故交?
虽然里面这位贵人是谁,他们不清楚,但是宫里传出的消息,这贵人绝对不能得罪。
钱掌柜晃晃脑袋。
不可能。
陆鸣这厮说是回春堂的大少爷,但是家中可没人承认他,自小养在乡下,由乳母带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认识什么贵人!
觉得自己想通了,钱掌柜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
吱呀——
大门又一次打开,这次,那个丫鬟探出头来。
陆鸣赶忙抹了一把眼睛,满怀希冀地上前,拱手作揖,“可是那位贵人要见我?”
那丫鬟抿了抿嘴,把砚台送还给他。
“这又不是什么名砚,断不是我家主人用的。”
“你们若是存了上门打秋风的心思,奉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哪里来,回哪里去!”
“我们盘枫山庄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攀附的。”
丫鬟说完,给了陆鸣一个明晃晃的白眼,转身去请钱掌柜进去。
这下,钱掌柜的下巴恨不得扬到天上去,看着失落的陆鸣,差点没笑出声。
“听见没,哪来,回哪。”
“出门也不照照镜子,瞧瞧那一身尘土,怎么可能会认识什么贵人……”
钱掌柜说着,招呼了那名白头发的大夫,跟着丫鬟,大摇大摆地进了盘枫山庄。
呯——
大门又一次关上了。
这下,连江虎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别说上门医治得金子,这陆鸣还得怎么带过来,就得怎么带回去。
为了这人,他白白耽误了大半日的功夫。
江虎打算带着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没有作声的曹芽却干干脆脆地坐在了盘枫山庄的门口。
“我们先候着,指不定一会儿他们要出来请咱呢?”
沈昭昭想了想,也跟着曹芽一起坐下,还招呼江虎也坐。
“哎呀,他们都不让咱进去了,等着作甚?”
沈昭昭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让江虎别急,“出资五十两金子,四处贴了告示还拖到今日都无法医治,说明里面这贵人的病情着实棘手。”
“也不会正好就那俩回春堂的进去就能治好。”曹芽接着附和。
“我们等着就行。”沈昭昭弯了弯眉眼,瞥了曹芽一眼。
这人,心里真是,和明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