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几乎气急败坏:“为何允许叶青雪的人出去?她的人能够自由出入侯府,对我们造成了多少伤害!”
叶存缙抿唇:“母亲,原先是安排人手守着各处进出口的,但是她身边有一匹白狼,咬人的时候一点不嘴软。
“还有她身边那个冬白,功夫也是了得,有冬白和白狼打头阵,我们多少人受了伤不得已撤退?并不是不想阻拦,而是阻拦不住。”
闵夫人慢慢地冷静下来,是了,阻拦不住。
先前她儿子带了上千个侍卫去包围叶青雪,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被叶青雪挟持,受尽屈辱。
若不是无可奈何,他们也不必借用御史的嘴、皇帝的手,除掉叶青雪。
天知道,此事一旦传开,侯府的名声会受到多少影响,但没办法了,只能这样做。
叶存缙问道:“不过是昔日的家将回来而已,母亲为何这般激动?他们当年离开的时候,不是拿了银子的吗?即便他们回来,又能影响我们什么?”
闵夫人愣了下,是啊,在所有人看来,谭山那些人是得够了补偿,才离开侯府的。
即便叶存缙身为她的亲生儿子,也不知晓真相。
实际上的情况呢?
是她假借周夫人的名义,收买周夫人身边的婆子过去,对他们进行羞辱,他们身为将士,铁骨铮铮,如何承受得住?
什么也没要就直接离开了。
好在如今周夫人还躺在床上,那婆子也被她解决了,即便谭山他们回来,也无法与周夫人对峙,她不必担心九年前的事情败露。
相反,谭山他们倒是可以亲眼看着叶青雪被赐死,叶青雪是他们大将军的亲生女儿,他们看到那样的场面,一定心痛极了,但是又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闵夫人不慌了,反而感到十分痛快,让他们先得意一会儿!
对上叶存缙的眼神,她解释道:“叶青雪心狠手辣,要把侯府整个屠掉她才肯罢休,那些家将去到关雎院,我深怕被她煽动了,反过来对付我们。”
叶存缙道:“母亲倒也不必这般担忧,皇上赐死叶青雪的圣旨很快会下来,待他们看到叶青雪死了,即便被煽动起来的心,也灰去大半了。”
“缙儿你这样说,我便不担心了。”
叶存缙忽地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母亲可知,二弟在关雎院?叶青雪说他昏倒在关雎院门口,故而把他带进去养伤。”
闵夫人刚刚松懈的神经,猛地紧绷起来,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不能让他待在叶青雪身边!”闵夫人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脱口而出:“缙儿,务必迅速将他从关雎院挪出来,不许他和叶青雪相处太久!”
叶存缙想过母亲会愤怒,但是没有想过,母亲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仿佛被人掐住了死穴!
他眸中的狐疑之色越发深浓。
闵夫人也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连忙解释:“你二弟的腿是怎么断的,你应该记得,母亲只怕他将事情全都告诉叶青雪。
“现在叶青雪身边,又有谭山那几个家将,上过战场的人,血性总比别人强些,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若是叶青雪被在被处死之前,她怂恿你二弟带着谭山他们,对整个侯府造反,找你报仇,该如何是好?母亲也是为你着想!”
叶存缙愣了下,即刻站起来:“儿子这就去把二弟从关雎院带出来!”
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身看向闵夫人:“母亲,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神医相思子,恐怕就在关雎院。”
闵夫人再次愣住:“什么意思?”
叶存缙道:“叶青雪身中剧毒,她身边的秋深一直在寻找神医,先前相思子已经被我们的人找到,但后来他又被人劫走了,我怀疑劫走相思子的人就是秋深。”
闵夫人冷笑:“叶青雪是不是以为,找到神医,她身上的剧毒就能解?她简直做梦!”
又怒道:“你过去把你二弟带出来的时候,顺便探探相思子在不在里面,雅雅需要他!切不可再耽搁了!”
想了想,又补充:“找到相思子之后,悄悄带过来,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事情传出去,别人会误以为雅雅的脸伤得很严重,她往后是要做定王妃的。”
这倒是有点难度了,叶存缙需要想想办法再行动,他“嗯”了声。
转身大步出去,心头还在想,绝不能让相思子把叶存嗣的腿给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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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带回来的家将,除去谭山之外,剩下的一个叫秦志胜,一个叫刘磐。
这两人都很年轻,尤其是秦志胜,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的年龄,可见他跟着忠勇侯上战场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半大的孩子而已。
谭山道:“志胜和刘磐原先是不想来的,但我告诉他们,大小姐与侯府其他人不一样,有大将军的神威,他们才肯走这一趟。”
秦志胜与刘磐微微颔首,倒也不隐瞒,在局促之下,他们身上隐隐还有极力压制的怒气。
叶青雪猜测他们应该是半夜出发,才能在天亮赶到这里来,她先带他们下去吃饭,请他们喝茶,屏退众人,这才说明意图。
“不瞒诸位,先前我在街上遇到谭叔,得知我父亲死得蹊跷,我便一直寻找父亲的真正死因,如今倒也算是有些收获……”
谭山急急问:“大将军不是旧疾复发而死吗?”
叶青雪摇头:“是有人迫害,因此我请诸位回来,是希望诸位能够与我联手,将背后的凶手抓出来,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谭山震惊:“凶手用什么法子害死的大将军?大将军去世时,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死因,可是太医顶着生命危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啊。”
这也是谭山觉得大将军死得蹊跷,却也无法继续调查的原因,更何况后来他们全都被迫离开忠勇侯府。
叶青雪道:“我且问你们,昔日为何离开忠勇侯府?”
谭、秦、刘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明显不愿回忆,谭山磕磕巴巴地问:“这和大将军之死,有什么关系吗?”
叶青雪道:“你们对我父亲忠心耿耿,那人让你们离开忠勇侯府,大概是要彻底掩埋我父亲死亡的真相。”
谭山皱眉:“可是,让我们离开的是周夫人!她是大将军的结发妻啊!”
“她是如何让你们离开的?”叶青雪问道。
无人说话,沉默横亘在他们中间,晨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照他们三人那饱经风霜的脸。
他们的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仿佛要将这九年来的屈辱尽数倾泻而出。
名叫秦志胜的男子,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声音低沉而颤抖:
“九年前周夫人并没有出面,是她身边一个姓成的婆子来的。那婆子……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我们,像看一群蝼蚁!”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无尽的愤恨:“那婆子转述周夫人的意思,说大将军已经去世,往后再也无法带我们上战场,失去了大将军的侯府养不起闲人,一条狗都该发挥它的作用。”
谭山接过话头,眼中满是泪光:“她叫我们拿了银子走人!”
他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大小姐,您知道吗?那些银子,被婆子扔在地上!让我们像乞丐一样,弯腰去捡!”
谭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雷:“我们跟随大将军出生入死,流血流汗,可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羞辱!”
谭山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声音沙哑:“大小姐,我们不是贪图那几两银子,我们只是……只是不甘心啊!
“我们跟大将军拼了一辈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周夫人,她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凭什么!
“我们想去问周夫人要一个说法,但是被府中其他侍卫挡了回来,还诬陷我们骚扰内宅女眷……”
叶青雪听着他们的控诉,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她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够想象那个画面,对于一个有尊严的、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只需要把银子丢在地上让他去捡,就可以轻易碾碎他的尊严,更何况还诬陷他们想要欺负内宅女眷!
他们什么都不要就走了,再也不想回来。
这一招,简单又狠毒。
但现在周夫人身边,并没有姓成的婆子,这或许不是周夫人的意思,而是闵夫人的“杰作”。
周夫人说过,父亲去世之后她病倒了,一切事务交给闵夫人去打理。
谭山他们常年跟随父亲在外作战,对侯府内宅女眷并不了解,他们被骗了,以为将他们赶走的是周夫人。
可笑的是,周夫人对老太太护得紧,对闵夫人也信任得厉害,完全不知她为闵夫人背下了什么样的黑锅。
至今周夫人都不信,闵夫人和叶雅冰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叶青雪深吸口气,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们的屈辱,我叶青雪记下了。你们的尊严,我会替你们一一讨回!”
谭山忽然问道:“害死大将军的,难道真是周夫人吗?他们是夫妻,怎么会……”
“不,将你们赶走的是闵夫人,周夫人甚至以为你们是拿了足够多的银子回乡养老的,并不知晓真相。”
叶青雪说道:“我父亲曾经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女子,姓柳。”
谭山道:“我记得,柳姑娘,后来跟了你父亲。”
叶青雪点头:“但我父亲死后,她被逼疯了,她知道父亲被害死的真相。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去看看柳姨娘,和她说说父亲过去的事情,将她唤醒,我需要她作为人质,指证凶手!”
谭山骇然,那样美好单纯的姑娘,居然被逼疯了?这怎么可能!
“我们现在就去!”谭山说道,秦志胜和刘磐也急急起身。
叶青雪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心中的仇恨,早已化作一把利剑,只待时机成熟,便直指闵夫人的心脏!
她叫上相思子,带着谭山等人一起,到柳姨娘的屋子去。
他们三人看到柳姨娘如今的模样,一个个瞠目结舌,心痛不已。
谭山轻手轻脚上前,眼眶泛红,声音轻柔:“柳姑娘,我是谭山,你还记得我吗?”
柳姨娘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吓得要死,没有回应。
谭山擦了一把眼泪,再开口时声音温柔却沙哑,他开始说起叶啸白当初和柳姨娘相遇的场景。
但这时,隔壁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震得叶青雪心尖发颤,柳姨娘尖叫起来。
“谭叔你们留下守着她,我去看看。”叶青雪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