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不合适吧?”
魏忠贤这话刚冒出,脚踝上就挨了一胖脚,疼的他直抽冷气。
“什么尼玛合适不合适的,二十多万两呢,没了,你给我啊,快想。”
福王怒骂一句,丝毫没将朝廷的抡才大典当回事,仿佛那不过是一件过家家的小事。
“要不,通知隆王殿下?”魏忠贤试探着说了一句,眼角斜瞥着福王脸上的神情,时刻做好跑路的准备。
闻言的福王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眉头紧皱,不过只是皱了一会儿,便舒展开来,“找韩五过来,让他去。”
“殿下英明,哎哟。”魏忠贤马屁没拍完,一只肥脚又飞踹在他小腿弯处,踹的他一个趔趄。
“磨磨唧唧,滚。”福王怒骂一句,只是刚骂完,见魏忠贤一瘸一拐地要走,又喊道,“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魏忠贤也是被小肥脚踹怕了,距离福王还有一米多远的位置便停下来,不再向前。
“唐辰真的能让本次府试重考,对吧?”福王难得的用正经语气询问道。
魏忠贤一愣,诧异地看向福王的小胖脸,见他一脸的认真,不似开玩笑,心下一动,也难得的摆出郑重姿态,道:
“殿下有所不知,自摄相开始,这顺天府府试,便成了京城文官们的后花园,他们的子侄亲眷,常常不远千里来到顺天府参加府试。
这不仅挤占顺天府本地学子中举名额,也使得我天朝科举选才大典,成了他们私相授受的私礼。
就譬如今科中,便有徐阁老的女婿和萧阁老的儿子在顺天府参加府试,这两人本籍在苏丘,应该在苏丘府参加府试才对。
受前朝战乱影响,南方士子本就比北方士子在学文上占有优势。
所以太祖才设立南北榜分考,以示公平。
可近年来京城文官们,看到北榜比南榜简单许多,中举更轻易一些,便陆续将各自子侄招到顺天府来参加府试。
诸位阁臣不说以身作则,却是带头违反朝廷制度,当真可恶。
小唐先生此举虽说有些不符朝廷法度,但正如刮骨疗伤一般,必须下针将脓包挤破,才好取出腐肉。
如果放任不管,长此以往,朝堂上父子相继,四世三公的门阀世家之风必然再现,大郑权柄将有倾覆之危啊,殿下。”
福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肥硕的双下巴,意外瞥了声情并茂叩首朝拜的魏忠贤一眼,语带调侃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见识?也不是不学无术吗?”
“呵呵,都是殿下平日教导的好。”魏忠贤习惯性的恭维一句,心里则是为自己擦了一把冷汗,“我的妈呀,那个小唐先生脑子是怎么转的,怎么会算到福王会问这事的,还给出了这么完美的回答,不仅让我侥幸过关,还在殿下心里加了分,回头得送个百十两银子给那个老柴头去。”
“行了,滚去叫人吧,我再想想。”福王难得正经坐在雕刻着四爪金龙的王座上,双眼出神。
恍惚间,魏忠贤感觉嘻嘻哈哈的福王殿下突然长大了。
那种沉静思索事情的气质,让他不由地联想到明良帝。
父子俩除了体型上大小有点差别,那份沉思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或许我真能有一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号称九千岁?”魏忠贤又想起唐辰给他画的那张大饼。
饼是那么大,他仅是想想就浑身颤栗地如同醉酒飞升一般。
咔嚓一口,浑圆的葱油大饼,如同圆月缺弦,立刻少了一缺。
唐辰唇齿间顿时油光锃亮,“唉呀妈呀,真香!老板你用这么多油烙饼,不怕赔钱吗?”
早点摊老板憨厚一笑:“瞧您说的,这不看着您穿着一身官衣吗?”
“哈哈,你可真实诚!”唐辰吃着早饭,笑的无比畅快。
这几天东城所像疯了似的,满城找他们,若不是他提早一步,安排孙嵋家的老仆和那个老妈子出了城,今番就要被堵在老铺里。
他则带着孙嵋李荣赵起元躲进福王别院,在别院里,任谁也不敢来找他麻烦。
期间陆良来找过福王,可福王没接见他,只让魏忠贤将其打发了事,没有皇帝明旨,明知道他躲在福王别院,谁也没辙。
“您一看就是好官,不会为难我们这小老百姓的。”
唐辰哈哈一笑,没有将早点摊老板恭维的话放在心上。
今日放榜,即将要捅破天,不在现场看着,怎能放心。
便在此时,前方贡院门口,鸣锣齐响,一张黄榜由衙役护送着张贴出来。
贡院门口,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孙嵋李荣赵起元三人早早潜伏进人群中。
随着黄榜徐徐展开,人们赫然看到:第一名解元 萧衡。
第二名亚元 李鸿。
第三名亚元 张少古。
……
轰,的一下,全场如开水沸腾,满场躁动。
不出意外,没有丝毫影响,满榜权贵,国子监的纨绔更是各个榜上有名。
国子监以张少古为首的一众纨绔,各个眉开眼笑。
“哈哈,中了,中了。”
“狗少,狗少,我们都中了,哈哈。”
“尼玛,那小子真有本事……”
“你闭嘴,这么多人,瞎嚷嚷什么?”
“走,醉月楼,老子要包场。”
“轮的到你,老子来包场,哈哈,老子是举人老爷了。”
一帮人簇拥着张少古,叫嚷着挤开人群向西城走去,兴奋地叫喊声几乎掩盖了所有嘈杂。
“恭祝萧衡萧老爷高中头名解元。”
萧府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然而萧府门内,则是噤若寒蝉,破碎的青花瓷碗,铺满了整个地面。
萧元驭像一头发怒的老狮子,端坐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
“父亲,你这是为何?孩子凭借真才实学考的,谁人也置喙不得。”萧衡坐在下首,对于父亲不让报喜的衙役进门,颇感不满。
怎么说也是他的高光时刻,为何不让他接受报喜。
说着,他恼怒地看向今早急匆匆赶来的大外甥,陈规。
自他来后,父亲便火气上涌,如今更是罕见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发火,连平日珍藏轻易不让人动的青花瓷瓶,全都砸碎。
同样的场景,也在徐府上上演。
卧榻多日的徐时行,倒没有像萧元驭那般发怒砸东西,而是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李鸿则如丧考妣地瘫坐在下首,没有半点中举的兴奋。
“岳父,这,我真的没作弊。”
徐时行摆摆手,语气和缓地道: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跟你无关,跟你无关,别人一步步设下的套,本身套的就不是你,而是老夫,是老夫。
只是让老夫意外的是,那人野心如此之大,不仅仅套住了老夫,还套住了萧元驭,哈哈。
一拳打倒两阁老,如此捧杀手段,真的是前所未有,前所未有。
估计都察院的御史要疯了,弹劾我们俩的奏章要堆满陛下的御书房了,这次不走也得走了。
时不我待啊,时不我待!”
御书房。
明良帝冷哼了一声,冲着跪在面前的陆良道:
“你说这些都是那小子做的?他一个人做的来吗?
满朝权贵啊,都是朕的肱骨之臣,那小子有如此大的能量,一个人能决定所有人上榜?
萧衡与李鸿这两人也是他弄的?”
陆良跪伏在地,“臣罪该万死。”
明良帝怒道:“你,你是朕乳兄之子,朕待你如亲子一般,一直给你锻炼机会,可你就只会学外面那些文臣般说个‘罪该万死’?
那我要你何用?”
陆良额头捶地,“臣有负陛下所托,罪该万死,臣这便去将那小子抓来,交由陛下发落。”
“糊涂!”明良帝怒喝一声,抓起旁边的砚台,朝着陆良便砸了过去。
陆良不敢躲,盛满朱砂的砚台硬生生砸在身上,顿时染红了虎扑绯服。
这时,忽听外面太监通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气不顺的明良帝怒吼一声:“让他滚回东宫去,没朕旨意不准出来。”
贡院门口,人头依旧攒动,落榜的失落,和不甘,在人群中蔓延。
便在此时,忽有一人高喊一声:“我等不服,满榜尽是权贵子弟,必是弄虚作假,我们要请皇上彻查。”
“对,朝堂权贵录取自己子侄,徇私舞弊,此等科举还有何用?”
附和之声顿起,李荣赵起元暗中推波助澜下,“阁臣操纵科举”,“考官卖题”之声不绝于耳。
躲在人群中的孙嵋,见时机成熟,登高一呼,“我孙亮,欲敲登闻鼓,奏请圣裁,道合者同往。”
说完,潇洒转身,大步向宫门方向而去。
“同去,同去。”
群情激奋下,一多半人跟随而去。
也有心生胆怯的,小声嘀咕道:
“敲登闻鼓,要是弄错了,可要被发配三千里的。”
旁边顿时传来一声高声呵斥:
“逢大事而惜身,还要我等读书何用?”
“说的好,逢大事而惜身,遇敌寇必变节,我顾凯羞与尔等为伍。
满榜尽是权贵子弟,将我等寒门学子置于何地?
如若朝堂不给我等一个说法,登闻鼓便是敲破了,又有何妨?”
顾凯振臂高挥,追寻着那抹倩影而去。
“咚,咚,咚……”
仿若敲在京城百万人口心头上的鼓声,在四九城上空骤然响起。
刚舀了一勺老豆腐汤,还未送到嘴里,突然响起的鼓声,惊的唐辰手一颤,豆腐汤又重新撒进碗里。
“这鼓的声音有点大啊?”
早餐摊老板面色一变,“坏了,坏了,又要变天了,又要变天了,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怎么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