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一句“做梦”传入耳中。
胡忻玥一脸怔愣,眉心蹙成一团在宋稚绾脸上转了好几眼,略带惊诧和狐疑,“你说什么?”
宋稚绾没了耐心,朝紫云紫月挥了挥手:“你俩告诉四小姐,本郡主方才说了什么?”
紫云紫月走到两人跟前。
紫月屈膝向胡忻玥行了个礼,微微一笑:“安四小姐,我家主子说,您做梦呢。”
“做梦”二字被紫月咬得极重,像是生怕胡忻玥听不清,紫月退下去,紫云接着走上来。
“安四小姐,您若没听清,奴婢还可以再向您复述一遍。”
什么安四小姐,方才她们听着还觉得她挺可怜的,甚至还在心底替她鸣不平,觉得朝廷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可这同情还没一会儿呢。
这安四小姐竟说要嫁殿下。
俩人向来护主子,哪能听得下这话。
待会回去她俩便要去同王公公告一状,省得小主子又想瞒着殿下。
宋稚绾这样说也就罢了,于胡忻玥而言,最可气的还是两个下人也敢叫嚣到她眼前来。
胡忻玥从前在扬州住的宅子隔壁就是户富贵人家,那宅子是胡松升任副将后才买的。
那时的左邻右舍得知她父亲是个将领,个个都对她殷勤得很,哪家都想给她说亲,让自家的儿子娶她。
可后来胡松逝后,亲戚又来闹了几回。
渐渐的,那些左邻右舍愈发看不起她们母女俩了,连女使婆子都能啐到她们脸上。
胡忻玥冷冷地扫了一眼紫云紫月:“郡主都是如此管教下人的吗?随意放狗咬人,这便是京城的规矩?”
紫云紫月自小就跟在宋稚绾身边。
她尊贵,身边的下人也跟着受人尊敬,从未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这般说话。
宋稚绾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瓷器磕在石桌上清脆的一声。
在众人并未察觉之处,茶杯上悄悄地碎了条裂缝。
她站起身,挡在紫云紫月身前,眼中最后一抹温和烟消云散:“我如何管教下人轮得到你置喙?”
“自个儿闻着味凑到我面前,还倒打一耙,谁是狗谁心里清楚。”
宋稚绾向来不是性子懦弱的,她爱娇爱嗔,那是因为从前在军营里对着父母亲便是这般。
只对亲近之人撒娇卖乖。
可她往日里撒气胡闹的性子也不假的,两位将军在军中都是火爆性子,她自然也不是任人捏扁搓圆的棉花。
胡忻玥只以为她净会使些不痛不痒的软刀子。
没成想这一通劈头盖脸骂下来,竟给她骂懵了。
宋稚绾依旧没解气:“说你做梦怎么了?这话是我说的,为难我的女使算什么本事,你今日既敢找上我,那你就在这跟我好好掰扯掰扯。”
“也好让你醒醒神,早日打消你这弥天大梦!”
胡忻玥没见过这阵仗,安国公府教她的,也只是让她说话不要被人抓把柄,凡事都要迂回,即便是骂人,也是要阴阳怪气地骂。
哪有这样贴着脸骂的?
她堪堪稳住心神,不欲落下风:“我不过是提了一嘴父亲会请旨让太子将我纳进东宫,郡主为何动如此大的气?难不成郡主也想嫁太子?”
宋稚绾和萧琰二人之事还未公之于众。
胡忻玥自然不知晓。
但她上回便瞧得出,太子对宋稚绾很不一般,只要宋稚绾有心入东宫,比她容易得多。
“呵。”宋稚绾根本不进她话里的套,“你从第一句话开始便对我冷嘲热讽,我还不能生气了?”
“当然可以,您可是郡主。”胡忻玥掐紧手心,“可您就算是郡主,也无权干涉太子后院之事。”
宋稚绾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你进太子哥哥后院了吗?没进你说什么?”
胡叔,你在天之灵莫要怪我。
是非对错,相信您自会看得见。
树杈上。
苍渊让苍一举着墨汁,手里写得飞快,墨汁乱溅,苍一看傻了眼。
他探头一瞧,嗬哟!
连小主子那声“呵”也记上了。
亭下。
胡忻玥是极要脸面的,接二连三被这般呛了回来。
神态也端不住了,狰狞中透着浓浓的不甘:“同是为国献身的将士遗孤,凭什么你就能得封郡主,入住东宫,享一生的荣华富贵,我和我母亲就要受人欺凌,过着贫苦的日子?”
“连如今我要当太子侍妾,你也想拦我。”
“宋稚绾,我和你是同病相怜,你这般对我,就不怕遭天下人唾弃吗?”
发上的金钗耀眼夺目,宋稚绾自始至终,端庄的仪态也未曾松懈半分,背脊挺直,目光冰冷坚毅。
一步步朝胡忻玥逼近:“天下人唾弃?我怕这天下人做什么?”
“我宋氏一族皆献身在军中,父母亲身先士卒,无一幸存。”泛红的双眸中印着多年前的惨状,字字泣血。
“敌寇的长枪扎穿我父亲的胸口,他不敢倒下,目睹我父亲惨死,我母亲也来不及悲伤,一力指挥着将士将敌寇抵挡在关外。”
宋稚绾望着胡忻玥颤动的双眼,冷得刺骨:“你说,我怕天下人做什么?”
胡忻玥慌了神,“我、我说了,我没有想抢你什么,我只是想要回我那份……我父亲也是将士……”
宋稚绾掀起眸子:“那你呢?”
“我什么?”
胡忻玥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了,硬气道,“我也不差,自小便习武,若有朝一日边关战乱,我也可以上阵杀敌。”
“那你杀过人吗?”宋稚绾歪头看她,纯真的面孔倏然浮现出一股杀意。
胡忻玥双眸放大,惊恐得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想做什么?”
宋稚绾轻嗤,收回眼中的寒意:“不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太自不量力了。”
愚蠢得,令人发指。
“你少瞧不起人!”胡忻玥涨红了脸色。
别的女子自小琴棋书画,她母亲自小让她刻苦习武,即使是后来日子过了不如意了,也未曾松懈过。
胡忻玥自然不相信宋稚绾养尊处优多年,身手能比得上她。
更何况安国公还说,东宫那位小主子时常要请太医,这样的身子,如何能比得过她?
“你若不服气,不如就来同我比试比试,”胡忻玥抬起头,“郡主将门虎女,不会不敢应战吧?”
宋稚绾想将她一脚踹到湖里,心里默念了三遍:她是胡叔的女儿。
才堪堪忍下了这一脚。
“玥儿姐姐,我若出手了,绝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