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各派系攻伐,朝野上下弥漫着儒释道交融的独特氛围,嘉靖帝崇尚道学,很多在野名流都讲究禅意,而末世尚武,自然武学也有自己的拥簇者。王常月、吴殳、冷御行,堪称当世武学宗师,其声名远扬,令无数习武之人敬仰追随。
其中冷御行,出身魏州世家,家族世代簪缨,却独独他对朝堂的功名利禄视若粪土,一心沉浸于武学,潜心钻研、倾心传承,融汇各派特点,广播武艺,门下弟子众多,沐如眉有幸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沐如眉自小就展现出极高的武学天赋,冷御行对她格外器重,倾囊相授,寒来暑往,沐如眉在师父的悉心教导下,一招一式皆千锤百炼,练就了一身不凡的武艺。
其实她此番夜探谭府,实际与圆顿教无关,一切皆因她身世中的隐痛而起,沐如眉的母亲是个苦命的人。早年在游春时节,一次偶然的集市相遇中,被一登徒子花言巧语蛊惑。
那登徒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实则内心龌龊,以甜言蜜语和精心设计的圈套,欺骗了沐如眉母亲的感情,致使失身于他,遭此重创,闭门不出,待到沐如眉五岁时,她母亲心灰意冷,对尘世彻底绝望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相伴,诵经礼佛以求解脱。
沐如眉自幼由外公抚养长大,外公虽不是武学高手,但也是乡绅小康,为人正直善良,将她视若珍宝,少有的支持沐如眉的想法。
在沐如眉成长的岁月里,时常缠着母亲询问父亲的事情,母亲总是神色哀伤,默默不语,后来母亲出家,生父之事更加无从得知。
直到母亲弥留之际,才泪流满面地向她道出了身世的真相,得知真相后的沐如眉,心中五味杂陈,对生父不再抱有幻想。
说来也是因果,那登徒子后来犯了事,家族为了声誉,打发他去管理族产和田庄,而那个田庄就是后来谭威烧了的孙家田庄,庄主就是当年的登徒子。
沐如眉本来不愿再接触生父之事,但后来听闻孙家田庄家主被杀,而传言凶手正是圭圣军。沐如眉由此有了个心结,为探寻真相,她不顾路途遥远,毅然踏上了前往开州的道路。
那夜月黑风高,沐如眉凭借着精湛的武艺,如狸猫般潜入谭府,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庭院楼阁之间,本想暗中查探消息,揭开孙家田庄家主之死的真相,却未曾料到,在书房中与谭威不期而遇。
谭威的出现让沐如眉措手不及,慌乱之中,两人瞬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沐如眉虽武艺高强,但当时漆黑一片,为了不引起护卫注意,所以有些施展不开,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沐如眉一个疏忽,竟被谭威巧妙地摔倒在地。
更让她难堪的是,在慌乱的挣扎中,她不慎丢了抹胸,这对她而言,实在是莫大的羞辱,本就因为母亲的事对男人敏感的她,此刻显然乱了方寸。
从谭府狼狈逃脱后,沐如眉心中又气又恼,她分析房中之人可能是谭威的护卫心腹之类的人,因为谭威不拘小节,书房设在了西厢,所以让沐如眉判断错了。沐如眉没有放弃,为了能再次接近谭威,她女扮男装,每日早早地来到茶楼、酒馆这些人流密集之处守候。
她认为谭威身为开州土皇帝,必定会时常出入这些场所,然而现实却让她屡屡落空,反而多次在街口遇到过谭威,可谭威被亲卫们紧紧簇拥着,脚步匆匆地路过,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日子一天天过去,沐如眉依旧坚持不懈地守候着,直到这天,她看到难民们在衙门外跪地,满脸感激地向谭威谢恩,周围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言语之中对谭威及圭圣军赞誉有加。
沐如眉听着这些话语,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她原本以为谭威及圭圣军是心狠手辣之人,可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却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判断,对谭威也渐渐有了别样的看法。
经过十多天的观察与思考,沐如眉觉得自己或许错怪了谭威及圭圣军,孙家田庄家主的死,或许另有隐情,不能仅凭传言就认定是圭圣军所为,想到这里,她不愿再为难谭威,决定返回魏州。
但回想起那晚在谭府的遭遇,她的脸上仍会泛起红晕,心中感到羞赧不已,尤其是想到被那陌生男子摔倒,还丢了抹胸,她就觉得无比难堪。在回魏州的路上,沐如眉暗暗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见到那名护卫,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在明代基层官员肩负着诸多重任,刑狱治安关乎百姓安危,征敛赋役影响民生福祉,除此之外,还得 “宣扬德化”,引导民众向善,以及 “劝课农桑”,推动农业生产发展,可以说千年的政治进化,许多方面已经与后世无异了。
这日谭威如往常一样前往衙门办公,虽然州府、都司、附郭县都是六曹俱备,但是谭威还是挺勤勉的,没有缺勤,他刚走到衙门前,便被一名中年女子拦住了去路。
这女子面容憔悴,头发略显凌乱,眼中满是急切,她 “扑通” 一声跪在谭威面前,双手高高举起一张状纸,大声喊道:“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儿做主啊!”
明代可以越级告状,甚至只要头顶着《大诰》去拦皇帝,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明末虽然混乱,但是这个传统没有丢。谭威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女子,伸手接过状纸。
展开一看,竟是一桩命案,女子名叫冯氏,据她所述,她的儿子许惠新婚当日,家中宾客盈门,热闹非凡,许惠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可当他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身旁的新娘赤身裸体死在床上,新娘娘家得知此事后,悲痛万分,一纸诉状将许惠告到了县里,县里草草审理后,认定许惠酒后杀人,随即将他关入大牢。
冯氏声泪俱下地说道:“大人,我儿心善,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父亲听闻此事,急火攻心,如今一病不起,我救儿心切出此下策,求大人明察啊!”
谭威听完后眉头紧锁,命案关乎人命,容不得半点马虎,他当即召来录事张定理和司律参事杜风正。
不一会儿张定理和杜风正匆匆赶来,谭威将状纸递给他们,二人仔细看过之后,张定理率先开口:
“大人,依我看内黄县令的处置并无不妥。新婚之夜新娘惨死,新郎醉酒,宾客也未看到有贼人进出,现场情况看似一目了然,以酒后杀人定罪,合乎常理。”
杜风正则面露思索之色,许久后说道:
“大人,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案宗上说据仵作查验,新娘身上有被掐、捂嘴和侵犯的痕迹,而许惠当时大醉,连自己行动都难以控制,又怎有力气与新娘交合,更别说后续这些残忍行为了。可令内黄县令重新彻查此案,若还是认定许慧所为,可与许家听审,以明正典。”
谭威听着二人的分析,微微点头,目光中透露出对杜风正看法的认可,而且案宗里有司律杜风正的“待疑收监”四个字,说明杜风正没有直接判其死刑,而是关入大牢等待转机。
他沉思片刻后道:
“杜参事所言有理,此案疑点重重,绝不可草率定案。这关乎一条人命,也关乎一个家庭的命运。”
谭威转向杜风正,神色郑重地吩咐道:
“杜参事,你即刻前往内黄县协理复核,务必仔细查清案情。重点关注新郎平时醉酒后的表现,是酒后性情大变,还是如他母亲所言,心善温和。另外多走访周边邻里,了解新郎和新娘的为人,以及他们婚前婚后的关系。还有对案发现场再进行详细勘查,说不定能发现新的线索。一切都要严谨细致,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杜风正领命道:“大人放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所托。” 说完匆匆离去,准备前往内黄县,谭威对实干派还是很欣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