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青石板,药香混着咸腥海风钻进窗棂。王腾蹲在土灶前添柴,看着跳动的火苗将昨夜捕的银鳞鱼烤得滋滋作响——这是他在渔村当哑巴伙计的第九十九天,封印的道宫在肋骨下闷痛,却不及掌心被铁索磨破的伤口来得真实。
瘸腿的鲛娘拄着梭子推门而入,篮子里新剖的鲛鲨肝滴着蓝血:\"哑七,醉仙楼催了三回菜。\"她独眼瞥过灶台,鱼腹焦糊处隐约浮出青铜纹,那是昨夜海祭时从沉船瓮里沾染的葬天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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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喧嚷裹着隐秘杀机。
醉仙楼说书人腰间的青铜铃撞得叮当响,惊堂木拍碎王腾端着的陶碗。泼洒的鱼汤在地面凝成《葬天经》残纹,满堂喝彩声里,二楼雅间垂下的鲛纱后伸出只玉手——指尖星砂闪烁,正与三年前射穿黑皇的箭簇同源!
\"客官您的手帕。\"王腾低头递上粗麻布,瞥见纱帐内女子耳坠摇晃的琉璃珠。珠芯封着抹幽蓝火焰,分明是八十万年前他自斩的嗔念残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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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潮拍岸时瘟疫更甚。
高烧的孩童在祠堂打滚,眼瞳泛起青铜色。王腾攥着药杵捣碎定风草,忽然在药渣里发现半片龙鳞——鳞上蚀刻的避水咒,竟与混沌界海幽灵船首的饕餮纹走势暗合。
\"哑七哥...\"高烧的渔女阿满扯他衣角,掌心攥着湿漉漉的青铜碎片:\"海里...有会唱歌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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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海祭的鼓点藏着催命符。
王腾尾随村民摸到礁石滩,见船老大正将病童推入青铜瓮。瓮身黄符被血浸透,浮现出第九世身熔炼轮回门的场景。当黑雾裹着童谣喷涌时,他再难压抑道宫暴动,琉璃光从指缝溢出——
\"葬天至尊?!\"船老大惊退半步,眉心斩龙剑破皮而出。
海浪在剑气中凝成青铜镜,映出骇人真相:醉仙楼女子耳坠里封着的嗔念火,正灼烧着病童体内的葬天咒;说书人青铜铃铛震碎的,是王腾轮回百世都未察觉的因果线;就连每日骂他蠢笨的鱼档掌柜,脖颈后都生着片逆鳞——上面刻着初代昊天仙尊的轮回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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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诸位...皆是我的劫。\"
王腾震碎粗布衣,琉璃光从旧伤处渗出。船老大的斩龙剑刺入他肩胛时,溅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药渣与鱼腥的红尘烟火气。
祠堂龙王像在打斗中崩塌,露出底座暗格里半块残碑。碑文被咸涩海风侵蚀了八百年,此刻被琉璃光照得清晰:
\"七情为柴,八苦作灶,九世轮回熬一盅醒世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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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撞开混沌界海的门户,幽灵战船在浪尖显现。王腾赤脚踩上船首时,怀中揣着阿满塞来的青铜碎片——那上面沾着鱼饼碎屑与孩童泪渍,在星砂映照下竟显出《葬天经》终极篇的真义:
三千道兵铠甲剥落,露出渔村众人的面孔。醉仙楼女子耳坠炸裂,嗔念火引燃船帆;说书人惊堂木碎成星砂,凝成照亮界海的灯;船老大颓然跪倒,斩龙剑化作渡海舟楫......
\"葬天不如渡人。\"
王腾并指抹过青铜巨门,剑气裹着三十年渔火炊烟。当门内伸出遮天巨掌时,他身后浮现的并非仙宫幻象,而是瘸腿鲛娘熬煮的黍米粥、阿满高烧时的呢喃、甚至鱼档掌柜每日辱骂他的市井脏话——
红尘烟火灼穿仙尊法相,青铜巨门轰然洞开。
门内没有仙界遗骸,唯有星砂凝成的渔村夜景。祠堂残碑化作灶台,病榻上的阿满正在煎药,抬头冲他展颜一笑:
\"哑七哥,该添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