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的细雨将药田浇得泥泞不堪,王腾赤脚踩在垄沟里,脚趾缝里挤满冰凉的淤泥。这是大长老特意安排的差事——照看三亩凡阶黄精。曾经能熔炼星辰的混沌体,如今连锄头都要双手才能抡圆,锄刃磕在田埂碎石上迸出的火星,倒映着他脖颈后若隐若现的青铜道纹。
\"少族长,东南角的排水渠堵了!\"
药仆隔着雨幕呼喊,蓑衣斗笠下的面容模糊不清。王腾抹了把糊住视线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往坡下挪。积水漫过脚踝的刹那,蛰伏在丹田的混沌气突然翻涌,将三丈内的雨水蒸成雾气。他慌忙凝神压制,雾气却在半空凝成残缺的葬天星图,惊得药仆们跪地叩首。
暮色四合时,王腾瘫坐在田埂上喘气。掌心磨出的血泡混着泥浆,火辣辣的疼。远处炊烟升起的方向传来钟鸣,那是祖宅开饭的信号。他摸索着怀中冷硬的麦饼,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青铜仙殿吞服的龙髓液——如今连吞咽干粮都需就着雨水润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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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当日的祠堂格外阴冷,王腾跪在青石板上擦拭烛台。铜器表面映出的面容愈发消瘦,眼窝处沉淀着青灰。他试着运转最基础的清心诀,轮海却如锈死的齿轮毫无反应。烛泪滴在手背烫出红痕,混沌气应激般流转的刹那,竟将烛芯燃成幽蓝色。
\"少族长又走神了。\"
青鸾捧着新烛悄然出现,侍女裙摆沾着厨房的烟火气。王腾接过蜡烛时,指腹触到她掌心厚茧——这是三月来替他试药留下的痕迹。当烛台重新点亮时,火苗突然蹿起三尺高,映出祠堂梁柱上某道陈年剑痕。王腾瞳孔微缩,那痕迹走势竟与《葬天经》第七篇的运功路线暗合。
子夜打更声传来时,王腾蜷缩在祠堂角落。他蘸着烛泪在青砖上勾画,将白日所见剑痕与记忆中的葬天星图重叠。当最后一笔连成闭环时,蛰伏的混沌气突然自行运转,在轮海废墟中凝成米粒大小的旋涡。这微弱的悸动令他指尖发颤,碰翻了案头供奉的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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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时节的暴雨冲垮了后山药圃,王腾跟着杂役们抢收灵植。百年份的紫灵芝沾了泥水灵气大损,管事扬起的藤鞭却在触及他脊背时寸寸断裂——这是混沌体本能的护主反应,却也将最后半缕混沌气耗尽。王腾扑倒在泥浆里,怀中掉出的青铜残片沾满污泥,边缘裂痕处流转的光晕比昨日暗了三分。
\"废物!连株灵芝都护不住!\"
管事的咒骂混着雨声刺入耳膜。王腾将残片按在胸口,任由冰凉的青铜纹路贴着肌肤。三丈外塌方的山体裸露出岩层,裂缝中渗出的暗红色液体,竟与北冥海眼的葬天土气息相似。他趁众人不备抹了些许在指尖,灼烧感顺着手少阴心经直窜轮海,将沉寂的混沌气激得沸腾如煮。
当夜王腾高烧不退,青鸾冒雨请来的药师把脉后面色凝重:\"少族长这是...在重铸轮海?\"烛光下少年裸露的胸膛浮现青铜色经络,心口处凸起的血管如老树盘根,隐约构成九宫阵图。药师开的镇元丹被王腾偷偷埋在花盆里,盆中枯死的还阳草却在一夜间抽出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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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前的闷热令人昏昏欲睡,王腾被派往藏书阁整理古籍。积尘三寸的木梯吱呀作响,他抱着《东荒风物志》的手腕微微发抖——这是最轻的竹简,却比三日前抡的锄头还沉。当竹简堆到第七层时,蛰伏多日的混沌气突然流转,将书架某处暗格震开条缝隙。
泛黄的《尘微录》滑落掌心,这是某位轮海破碎的前辈所着。王腾盘坐在尘埃里翻阅,发现书页间夹着片枯萎的青铜树叶。当指尖触及时,树叶突然化作流光没入丹田,在轮海废墟中凝成豆粒大小的青芽。阁外惊雷炸响的刹那,他清晰听见体内传来种子破土的轻响。
\"少族长怎的在此处?\"
守阁长老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王腾慌忙将古籍归位,却在转身时碰倒了烛台。火舌舔舐书架的瞬间,轮海中的青芽突然摇曳,将蔓延的火势尽数吸入体内。长老推门而入时,只见少年灰头土脸地跪坐在地,手中攥着的《尘微录》残页焦黑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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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时节,王腾在祖宅偏院开辟了片菜畦。这是大长老默许的\"疗愈之法\",要他体会万物生发之道。当第一颗白菜种子入土时,他鬼使神差地将青铜残片埋在旁边。七日后的雨夜,菜畦里突然腾起混沌雾霭,破土而出的并非菜苗,而是缠绕着青铜纹路的诡异藤蔓。
\"这是...混沌青莲的根须?\"
值夜的青鸾被异动惊醒。她看见王腾跪在藤蔓丛中,周身爬满发光的青铜纹路。藤叶间结出的花苞形似微缩棺椁,在夜风中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幕时,藤蔓突然枯萎成灰,只在少年掌心留下枚莲子大小的青铜种子。
端午祭祖大典上,王腾仍跪在末位。当三长老将雄黄酒洒向虚空时,他悄悄捏碎掌中青铜种子。细微的混沌气混入酒雾,竟在宗祠穹顶凝成微缩的葬天星图。前排某位族老突然惊呼:\"先祖显灵了!\"众人跪拜时,王腾将嘴角血丝抹在祭袍内衬——强行催动混沌气的反噬,令他轮海中的青芽萎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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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那日,王腾被烈日晒昏在药田。杂役们将他抬到树荫下时,发现少年胸口浮现完整的青铜星图。青鸾泼来的凉水在触及皮肤时蒸成雾气,雾中竟浮现出模糊的仙殿虚影。闻讯赶来的大长老盯着星图良久,突然将祖传的青铜钥匙按在王腾眉心:\"今夜子时,去后山寒潭。\"
当王腾踉跄着来到寒潭时,水面倒映的星图与体内青芽产生共鸣。青铜钥匙化作流光没入丹田,在轮海废墟中构筑出微型祭坛。蛰伏三年的混沌气终于突破桎梏,却不再是以往暴虐的洪流,而是如春溪般浸润着每寸枯萎的经脉。他忽然明白大长老的深意——真正的混沌,原该生于微末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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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的蝉鸣声中,王腾在柴房挥汗如雨。曾经需要双手抡动的斧头,如今已能单手劈开铁木。飞溅的木屑在周身凝成玄奥轨迹,竟与祠堂剑痕暗合。当最后一截木柴劈开时,蛰伏的混沌气突然透体而出,在虚空凝成寸许长的青莲虚影。
青鸾送来解暑汤时,看见少年站在满地木屑中怔怔出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柴房梁柱上不知何时多了道剑痕——那走势与三年前青铜仙殿的裂痕如出一辙。侍女不会知道,这道痕迹里藏着足以颠覆东荒的葬天之秘;正如她不会察觉,王腾粗布衣袖下的肌肤已隐现玉质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