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芒,从东方渐渐透出。
如同无数金丝穿过厚重的云层,染红了阳泽城的屋檐。
浮云初散,晨露未干。
宁静的城池仿佛刚从一场安详的梦中醒来。
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刚刚泛起。
阳泽城的街道上,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
啄食着地上的谷粒。
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一丝凉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儿。
那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本该是个寻常的早晨。
但城北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
打破了这份宁静。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出大事了!”
“什么事?”
“死人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批人!”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这个骇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阳泽城北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处处都在议论着这一惊天血案。
“据说是一夜之间,聚宝坊上上下下八十三口人,无一幸免!”
“真的假的?这么多人?”
“千真万确!我堂兄就在衙门当差,亲眼所见!”
“是何人如此凶残?”
“听说是个黑衣人,如夜叉一般,双手成爪,专取人命门!”
阳泽城北衙门前,数十名捕快列队而立。
刑房捕头牛焕章一脸凝重地站在大堂上,听着手下汇报。
“大人,聚宝坊一案,属下已经查明,确有八十三人惨死,手段极其残忍。”
“有何线索?”牛焕章问道。
“回大人,有目击者称,看到一黑衣人,面戴面具,双手如鹰爪,行动如鬼魅,进入聚宝坊后不久,便听到惨叫声不断。”
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着令全城搜捕,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诸位,此事干系重大…珍重!”
“喏!”众捕快领命而去。
仁安堂内,吴仁安昏昏沉沉地醒来。
昨夜那血腥的一切如同噩梦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施救无数的医者之手。
如今已染透了鲜血。
虽经清洗,却仿佛仍能看到那乌黑的血迹渗入皮肤。
化作无法洗净的罪孽。
刹那间又回了那炼狱中,自己身旁全是那些被他亲手捏死的人儿…
那些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但他背后似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
一阵恍惚,幻觉消散。
“罪孽深重…”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我已不再是医者,而是…一个夜叉。”
他翻身起床,月如还在熟睡。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
看向外面渐渐苏醒的阳泽城北的安阳街。
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开始忙碌,叫卖声远远传来,仿佛一切如常。
吴仁安知道,这平静不会持久。
不用太长时间,昨夜的血案就会传遍全城。
而他,将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
“师父若知晓,会如何看我…”
吴仁安苦笑,眼中满是悔恨与迷茫。
月如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
看到立在窗前的吴仁安,轻声唤道:“仁安,这般早就起了?”
吴仁安转身,挤出一丝微笑。
“吵醒你了?”
月如摇头,起身梳洗。
“今日想做些什么?要不要开诊?”
说着已经梳好了发髻,简单挽了个髻。
虽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
吴仁安沉默片刻:“今日…我想歇一日。”
“仁安,你到底怎么了?”
月如出去端了一碗昨夜煮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吴仁安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月如将粥放将在桌上,轻轻蹙眉。
“你昨夜睡得不好?我听到你辗转反侧,似乎还说了些梦话。”
吴仁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我…说了什么?”
“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不要'之类的话语。”
月如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身体还有不适?”
“无碍。”吴仁安摇摇头,端起粥碗,强自镇定。
月如点头,没有多问。
她知道吴仁安近日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我出去买些菜米,再去取些脂粉回来。”
月如说着。
吴仁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
月如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关爱,而他却做出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若她知晓,会作何感想?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回来。”
月如笑着点头,转身出门了。
仁安堂内,唯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坐在诊桌旁,拿出一本医书。
那《外台秘要方》窸窣翻动时的声音在静室里响动。
想要借此平静心神。
然而,眼前却不断浮现出昨夜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人们的面孔。
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为何要杀他们…”
吴仁安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他们虽为漕帮,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想着…自己已经被《夜叉噬魂功》中的杀戮欲望所侵蚀。
却是他心中的恶被那功释放,无恶的人练了自不会这般。
那种嗜血的快感,那种掌控生杀的权力,如同毒品般腐蚀着他的魂的儿。
“我本为医者,却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
吴仁安自嘲地苦笑。
眼中却满是痛苦。
窗外,阳光越来越亮。
照在窗棂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静静地坐着。
听着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的街市声,心知,噩耗即将传来。
巷子里都会荡着那人声…
果不其然,不久后。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重大消息正在传播。
吴仁安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
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仿佛门外就是审判他罪行的法场。
师父…月如…就像那判官,在台上读着那些罪…
此时,阳泽城衙门已是一片忙乱。
在牛焕章带人去看了现场后…
一群捕快皆是色变,面色惨白。
衙门捕快练的“虎山功”都无用。
练的那虎威在血腥的场景下皆散了。
更是有的在门外吐了一地…
一老一少的差人在扶着吐。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一名捕快慌慌张张地冲入大堂,跪倒在知府大人面前。
阳泽知府郑明远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抬头。
声音似带着一股子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城北聚宝坊…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八十三条人命啊!”
捕快声音颤抖,面色惨白。
“什么?”
郑明远猛地站起,被骇的直抖,“你说什么?”
“小人亲眼所见,聚宝坊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死状极惨!”
捕快说着,忍不住干呕起来。
郑明远面色铁青。
那手还在抖…
“立刻传本府令,封锁现场,着捕头亲自前往查看!同时通知守备司,城门加强戒备,严防凶手逃窜!”
“是!”捕快领命而去。
郑明远坐回案几后,心中暗自思量。
“八十三条人命…这等滔天大案,若查不出凶手,本官乌纱帽怕是不保啊…”
“就是查出了…升迁也无望。”
与此同时,阳泽城守备司也接到了消息。
“什么?一夜之间杀了八十三人?”
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拍案而起,“这是何等武功?难不成是…武林高手所为?”
“据报,现场极其血腥,死者多是断颈、碎骨而亡,手法狠辣,疑似是练家子所为。”
下属汇报道。
刘铁山沉吟片刻。
“立即派人协助衙门查案,同时探查城中各大帮派动向,尤其是漕帮!聚宝坊与漕帮关系密切,此事恐怕与江湖恩怨有关!”
“是!”
“让犬班准备好,跟去查查…”
守备司和衙门城南刑房的人马很快来到聚宝坊。
那北刑房的捕快具因办事不力。
失了衙门威严被府君撤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大厅内,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刺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每一具都死状凄惨,有的喉咙被捏碎,有的肩胛骨断裂。
更甚者被硬生生撕开了胸膛…
那肠…心肝…
“天呐…”一名年轻的捕快当场便吐了出来。
捕头强忍不适,仔细查看现场。
“这手法…似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刘铁山皱眉,“城中何人会此功夫?”
捕头摇头:“不知,但此功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只是能将鹰爪功练到如此境界,杀人如此之多,恐怕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众人查看现场时,一个瘦弱的小厮颤抖着走了进来。
“我…我有话要说…”小厮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捕头上前:“你知道些什么?”
“小人昨晚经过此处,看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聚宝坊出来,浑身是血…”
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人…那人不是人!是夜叉!他的手…他的手是乌黑色的,如同恶鬼之爪!”
“夜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信。
小厮继续道:“那夜叉似鬼般飘了去,转眼就不见了…”
捕头沉思片刻,对刘铁山道:“大人,会不会是江湖上的'黑手阎罗'?据说此人擅使鹰爪功,杀人如麻…”
刘铁山点头。
“不管是何人所为,必须尽快缉拿归案!此等凶徒若在城中,百姓将无宁日!”
消息很快传遍了阳泽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一骇人听闻的血案。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一夜间死了八十三人啊!”
“天呐!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听说是一个黑衣夜叉所为,双手如铁爪,专捏人脖子!”
“”怕死人了,怕死人了!这阳泽城还让不让人过活了?”
月如在街上采买,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心中一惊,想起昨日吴仁安夜出归来时的异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她匆匆买好东西,急忙往仁安堂赶去。
推开门,月如看到吴仁安正坐在窗前。
那瞳孔里神情恍惚。
“仁安…”
月如轻声唤道,放下手中的篮子。
吴仁安如梦初醒,转头看向月如。
嘴一咧,勉强一笑。
“回来了?”
月如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外面都在传,城北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死了八十三人…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夜叉离开现场…”
吴仁安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吗…好生骇人…”
月如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已有所定。
“仁安…”月如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吴仁安望着月如真诚的眼神,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摇着头。
“月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月如上前一步。
“我猜到了一些…是你去了聚宝坊,对吗?”
吴仁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
倚在墙上,眼瞳中如地震般。
“你…你怎么知道?”
月如深吸一口气。
“你昨夜回来时,衣服上有血迹…而且,你近日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尤其是你的双手,那乌黑色…”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乌黑色虽已褪去大半,但指尖仍有异色。
“月如…我已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
月如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吴仁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
“我本想查明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保护城中百姓不受鼠疫之害…但我…我杀红了眼…我杀了那少年…杀了那女子…他们或许该死,但不该死在我手上啊!”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魔头,一个夜叉…我的双手再也无法救人,只会带来死亡!”
吴仁安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仿佛那乌黑之色正在扩散。
即将吞噬他的整个身体。
月如走到他面前,跪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仁安哥哥…你依然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吴仁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为了阻止漕帮与万树山庄的阴谋…”
吴仁安不止的摇头,那潸潸的泪如雨落下。
“不,月如…你不明白…当我杀人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快感,那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感…我已经被《夜叉噬魂功》所侵蚀,成为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恶鬼!”
月如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仁安哥哥,你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你仍有良知。真正的恶鬼是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的。”
吴仁安抬头,看着月如坚定的眼神。
心中的绝望稍稍减轻。
“而且…”月如咬了咬唇,“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欲用鼠疫害人,此等恶行,该杀!”
吴仁安震惊地看着月如。
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如神色不动继续道:“仁安哥哥,我知你心善,不愿杀人。但有些时候,杀一人而救万人,也是一种善举。”
吴仁安苦笑。
“我已经杀了八十三人…不是一人…而是八十三条人命啊…而且…那些都是…被我残杀的…”
月如沉默片刻,轻声道:“仁安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都爱你…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与你一起…”
“不!”
吴仁安猛地抬头,打断了月如的话。
“月如,你不能与我同流合污!你是纯净的,不该被我的罪孽所玷污!”
月如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仁安哥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你所做的,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若真要论罪,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才是真正的罪人!”
吴仁安看着月如,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月如不仅没有厌弃他。
反而如此支持他,甚至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血腥的罪孽。
“月如…”
吴仁安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月如的脸。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医者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月如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吴仁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夜叉,哪怕是魔鬼,我都爱你!”
这一刻,吴仁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猛地将月如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他的心在月如的爱中得到了些许慰藉,但那深重的罪孽感仍如影随形。
“月如…月如…”
吴仁安抱着月如,如同抱着救命稻草,“没有你,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月如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同抚着一个大哭的孩子。
“仁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两人相拥,在阳光照射下的屋子里。
仿佛一对逃离尘世的恋人。
然而,外面的风暴已经来临。
那血案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阳泽城,也笼罩着阳泽的未来。
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夜叉噬魂功》带给他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量,更是无尽的业障。
外面,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人声鼎沸,但那血案的阴影,已经开始蔓延,如同一张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