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的仆役将鼠窟大门锁紧…
黝黑的洞窟里老鼠咬了口老鼠。
夜幕低垂。
星儿如碎玉般洒落在墨色的天幕上。
阳泽城的城门已然关闭。
把门的兵丁早已换班归家去了。
唯有城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似一只只明亮的眼睛。
默默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如同一把破碎的银钩。
吝啬地洒下微光。
阳泽城的青石板路上,独轮车在推着。
月如汗水早已浸透衣衫。
每一次呼吸都如刀割般痛苦,双臂酸麻发颤,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推着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来到城北的小门前。
这是一处少有人知的偏门。
平日里只有些走私的商贩会从此进出。
她停下脚步。
抬头望着紧闭的城门,眼中满是焦急。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再坚持一下…”
月如轻声对车上昏迷的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吴仁安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发紫,胸前的伤口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显然是毒素在迅速蔓延。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月如咬了咬牙。
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城门。
“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头上传来。
“小女子求求军爷开门,家夫重病在身,急需回城救治。”月如强忍泪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上面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猿臂蜂腰的将官打开了一条门缝,借着灯光打量着月如。
“城门已关,明日再来。”
那将官冷冷地说道,作势要关门。
“求求您!”月如猛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
“我家夫君命在旦夕,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他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
见他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确实是重伤之态。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进来吧,不过莫要声张。”
那人的黄铜腰牌上镌刻着一行小字“犬班校尉——张”。
“多谢大人!”
月如连忙磕了个头,推着独轮车快速进城。
城内的街道已经冷清,只有零星的灯火还在亮着。
月如推着车,沿着熟悉的路线向仁安堂赶去。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声呢喃。
泪水几近模糊了她的视线。
城北的小巷转角处。
仁安堂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
月如眼前一亮,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
“杨镯!杨镯!快开门!”月如拍打着医馆的大门,声音中带着哭腔。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杨镯打开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月如。
今天月如让她在店里候着…
说是有事。
“月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顿时惊呼出声。
“吴大夫!他怎么了?”
“别问了,快帮我把他抬进去!”月如急切地说道。
两人合力将吴仁安抬入医馆。
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
杨镯点燃了油灯,借着灯光。
她看清了吴仁安的伤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伤…”
杨镯看着吴仁安胸腹上的爪痕,惊惧道,“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
“是人…用鹰爪功…”
月如简短地解释,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医馆中的药材。
桐木药柜被她艰难的抽出。
“杨镯,快去煎药!把大夫平时用的解毒药都拿来!”
杨镯连忙跑去药柜前,取了几味常用解毒药材——黄连、玄参、茵陈蒿。
便架起药炉开始煎煮。
月如则用清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吴仁安的伤口。
每一次触碰。
吴仁安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每声都似在月如心头割了刀。
“吴大夫,你撑住…”月如轻声安慰,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他紧锁的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杨镯煎好的药汁也一碗接一碗灌入吴仁安口中。
却始终未见好转。
那紫黑色的毒素反而扩散得更快,已然蔓延至颈部。
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将吴仁安拖入永夜。
“不行,这药不管用…”
月如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杨镯也急得团团转。
“这毒太厉害了,从未见过。月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月如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吴大夫曾说过,他有个师父,是位老郎中,医术高明…”
“陆济世?”
杨镯接道,“是啊!陆老先生医术精湛,若他出手,必能救吴大夫一命!”
“他在何处?快告诉我!”月如急切地问。
“在城南青石巷,开了一家'仁济堂'。”
杨镯答道。
“不过现在已经亥时了,怕是…”
“那我们去请陆老先生来救吴大夫!”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陆老先生的医馆肯定已经关门了。”杨镯犹豫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月如坚定地说,“杨镯,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大夫,我去城南请陆老先生。”
“月姐姐,你一个人去不安全,要不我去吧?”
杨镯担忧地说。
月如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陆老先生,他未必会相信你。而且,吴大夫需要有人照顾。
你帮我准备些干净的布条和温水,尽量为他擦拭伤口,别让毒素继续扩散。”
杨镯见月如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应允。
月如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吴仁安,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低声道:“吴大夫,你等着我,我去请你师父来救你。”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馆。
向城南方向奔去。
夜色如墨,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如顾不得害怕,一路奔跑。
城中宵禁已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唯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夜色中回荡。
月如不顾一切地奔跑着,青石板在她脚下飞掠而过。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程,在这生死关头,她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
城南的街道比城北更加宽敞,两旁的宅院也更加气派。
月如按照杨镯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仁济堂”的医馆。
城南青石巷的尽头,那家朴素的医馆静静矗立。
匾额上“仁济堂”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芒。
医馆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显然已经歇业。
月如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叩门:“陆老先生!陆医师!救命啊!开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哗?本堂已经歇业,若是急症,明日一早再来。”
“老先生,小女子有急事求见陆济世老先生。”月如急切地说道。
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一袭鼠灰色直裰,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夫便是陆济世,姑娘有何事?”
老者打量着月如,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陆济世看到门前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摇头道。
“姑娘,老夫已经闭馆,若非急症,还请明日再来。”
说着便要关门。
月如急忙伸手抵住门扉,随即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门槛上。
磕出血来…
落在青灰石板上,似点点红梅。
伴着泪水夺眶而出。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仁安大夫吧!他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月如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陆济世闻言,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仁安出事了?”
“是的,他去万树山庄查探养鼠之事,被人打伤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
月如哽咽道,“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盯着月如,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你是何人?与我徒儿是什么关系?”
月如抬起头,泪眼婆娑:“小女子月如,是吴大夫收留的…是他的…他的…”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与吴仁安的关系。
陆济世看着月如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转身对屋内喊道:“童儿,备药!取我珍藏的紫玉草来!”
“师父,紫玉草乃您珍藏多年的宝贝,不是说要留着…给师兄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揉着眼睛从内室走出。
“混账东西!人命关天!”
“救的就是你师兄!”
陆济世厉声打断,“还不快去!”
小童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入内室。
陆济世则快步走向药柜。
取出各种药材放入布囊,动作虽急却不乱,显出多年行医的娴熟。
随后,他又转向月如:“起来吧,带我去见仁安。”
月如连忙起身,感激地看着陆济世:“多谢老先生!”
陆济世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仁安这孩子,爱管闲事…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是万树山庄的人,他们养鼠引发瘟疫,想要祸害阳泽城。”月如简短地解释道。
陆济世眉头紧锁。
“养鼠引发瘟疫?这等大事,怎能由他一人前去?”
月如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愧疚。
“是我的错,我没能阻止他…”
陆济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那小童从屋内跑出。
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师父,紫玉草取来了。”小童恭敬地说道。
陆济世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数株通体紫色、形如玉兰的草药,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小心取出,放入一个白瓷瓶中,然后将所有药材背在身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再去取我的银针和药箱,我们要出门救人。”
小童应声而去,很快又捧着一个黑漆药箱和一个银针包回来。
陆济世接过药箱和银针包。
对月如说道。
“走!带我去见那孽徒!”
陆济世说着便大步向外走去,脚步之急,竟比月如还快。
“仁安,你可不能有事…”
陆济世在前面疾行,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那养鼠引疫之事,你怎么就如此莽撞…”
“不能成下一个景和啊!”
城中的街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更夫偶尔的梆子声打破沉寂。
陆济世与月如疾行在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巷道中。
远处的山影如墨。
似正在无声地见证这场生死时速。
“鼠疫之毒,若是寻常解法,怕是无用。”
陆济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好在老夫早有准备,那紫玉草乃是二十年前从南疆深山所得,是武人练功的大药,解鼠疫之毒不在话下。”
陆济世望了眼月光下月如担忧的脸庞,轻轻点头。
“那孽徒命硬得很,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月如感激地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陆济世和小童紧随其后,三人快步向城北的仁安堂赶去。
夜色更深了,星辰也变得更加明亮。
月如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有陆济世出手,吴仁安一定能够转危为安。
“吴大夫,您再坚持一下,我已经请来了您的师父。”
月如在心中默默祈祷,“您一定要活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