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淡,天际微明。
一抹鱼肚白悄然爬上东方天际。
枯枝残叶随风起,半月如钩割破愁云。
阳泽城南街陌间,血腥气弥漫。
碎石断瓦散落一地,满目疮痍。
那巨鼠被张炜和刘铁山联手重创,却愈战愈勇,愈来愈凶性大发。
恶战已持续良久。
虽是白鹤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联手与巨鼠搏杀,却仍难以取胜。
巨鼠虽已伤痕累累,一目爆裂,股股血液从眼窝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皮毛亦沾染血迹,然其凶性不减反增。
它呲着獠牙,尾巴如鞭般抽打着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嘶鸣。
似同噩梦中的魔音。
身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
却仍有十余人环伺左右,手持兵刃,随时准备出手。
刘铁山喘息不止,胸口起伏如风箱。
那额头青筋暴突,手中长刀已有几处豁口,刃上血迹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炜,见其面色如常。
气息绵长,不由暗暗称奇。
“张馆主,此獠皮糙肉厚,非比寻常,吾等合力方能制之。”
刘铁山低声道,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张炜不答,只微一颔首。
他白衣已被血染成片片殷红,却依然姿态从容。
似一只真正的仙鹤立于血泊之中。其眼凝视巨鼠,内蕴杀机。
张炜眼神凌厉如刀,直刮前方的巨鼠。
“此獠已伤我数名弟子,今日必取其首级,祭我门人在天之灵。”
言罢,他双手缓缓抬起,如白鹤展翅,气息沉凝。
一股庞然内气从体内涌出,令人心神震撼。
“刘指挥使,老夫今日要使出白鹤拳的绝学,还望相助!”
刘铁山会意,挥刀上前,引巨鼠注意。
那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腾空而起,却不攻向刘铁山,而是朝着张炜扑去!
“小心!”刘铁山大喊,但已来不及。
张炜却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脚下挪移,使出“鹤羽轻盈”,身形如鹤般轻灵。
避开那鼠扑击,同时反手一掌,击向巨鼠腹部。
“砰!”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重重落地,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好厉害的妖物!”
刘铁山惊叹道,提刀前踏,与张炜并肩而立。
那鼠受伤后,似是凶猛更甚。
它低伏身体,突然一个翻滚,尾巴如鞭般抽向二人。
刘铁山挥刀格挡,却被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倒退数步。
张炜则轻松避开,同时施展“白鹤点睛”,直取巨鼠独眼。
巨鼠仰头避开,同时前爪如钩,直取张炜咽喉。
张炜侧身避过,却不料巨鼠尾巴突然回抽,直击其腰眼。
“砰!”
张炜被击中,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
众弟子惊呼。
刘铁山见状,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纵跃翻滚,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其颈部和腹部要害。
巨鼠吃痛,发出凄厉的嘶叫,转身扑向放箭的守备军。
“不好!”刘铁山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突然回身,尾巴如鞭般抽向他。
刘铁山来不及闪避,被重重击中胸口。
似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直落入城南的浣花河中,溅起丈许水花。
“刘指挥使!”
守备军见主将落水,顿时乱作一团。
张炜见状,沉声道:“尔等且退,为师独战此獠!”
“守住街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运转全身内力,气息渐趋沉凝。
弟子们齐声应是,虽心怀恐惧,却无一人退却。
他们手持兵器,封锁了街道两端,不让无辜百姓误入险境。
张炜独立街心,眸光如电。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似是托举月光。
他脚下生风,如一只真正的白鹤,轻盈而优雅地飘向巨鼠。
此刻的张炜,已然不再留手。
他双目如炬,气息如虹。
整个人似与天地相合,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至刚至柔的力量。
“白鹤十三式第九式——鹤舞长空!”
张炜身形腾挪,如鹤翔空,双掌翻飞,掌风呼啸。
竟在空中形成阵阵气浪,压得巨鼠喘不过气来。
巨鼠被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凶光渐渐被惧意所代替。
它似感受到了死的威胁,忽然一个转身,欲要逃走。
“想逃?”张炜冷哼一声,身形如电。
拦在巨鼠去路上,“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汝命休矣!”
那鼠迎头撞来,呼啸之间似有千钧之力。
张炜不躲不闪,反而迎头而上。
他的身法骤然加快,如一道白影在夜色中翻飞。
“仙鹤戏水!”
双手如鹤啄,连点巨鼠周身要穴。
每一掌皆轻若无物,却蕴含千钧之力。
“鹤鸣归巢!”
身形突变,双臂如翼,环抱而上,将巨鼠笼罩其中。
霎时间内力爆发,震荡鼠妖周身经络。
“饮天啄地!”
张炜右手成爪,如鹤喙般直取巨鼠咽喉。
这一爪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正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噗嗤!”
一声轻响,张炜的手爪如风雷般洞穿了巨鼠的颈部,鲜血如泉涌出。
巨鼠凄厉嘶叫,疯狂挣扎,却挣不脱张炜的手爪。
它甩尾如鞭,狠狠抽向张炜腰间。
张炜不避不闪,任由巨鼠尾巴击中自己,同时另一只手成掌,拍向巨鼠头颅。
“鹤唳九天!”
掌力如浪,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
张炜这一掌,已是倾尽所有内力,煞是惊人。
巨鼠被击中头颅,天灵尽碎。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绿眼中的幽光瞬间黯淡,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撒将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雨。
张炜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踉跄后退几步,气息紊乱,显然受了内伤。
“师父!”众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张炜。
张炜勉强一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巨鼠,轻声道:“鼠妖伏诛,为我白鹤武馆死去的弟子们报了仇。”
话音刚落,张炜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弟子们怀中。
“师父!”众弟子惊呼,急忙抬起张炜,“快,送师父去医馆!”
众人不敢怠慢,合力将张炜抬起,急匆匆向城南最负盛名的医馆——仁济堂奔去。
张炜躺在弟子们搭成的臂架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吾亦是少年豪气,可如今已是白发苍颜。这一掌,似是余下残躯…最后的…」
他闭上双眼,任由弟子们将他送往仁济堂。
只愿自己这最后的力量,能为阳泽城带来一丝安宁。
曙光初现,照在这满是血腥的街巷上。被击杀的巨鼠尸体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围了上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膝跪地,朝着远去的白鹤武馆弟子们磕头致谢。
在远处的一处屋檐上,一个黑袍人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消失在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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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泽府衙,内室。
郑明远坐在书案前,面色惨白,双手轻颤。案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是陈景和。
“郑大人,计划已经开始,鼠妖虽被诛杀,但已达到了我等目的。”陈景和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惧意:“陈…陈香主,下官已按约定开了城门,还请早日除去瘟疫,还我阳泽一片安宁。”
陈景和冷笑一声:“安宁?郑大人莫非忘了我等的约定?”
郑明远身子一颤:“下官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和眼中寒光一闪,“莫非郑大人想反悔?”
“不敢,不敢。”郑明远连连摇头,冷汗涔涔,“只是那妖鼠已被诛杀,计划是否受影响?”
陈景和轻笑:“无妨,那鼠妖不过是一枚棋子,弃之无碍。接下来,就看郑大人如何配合了。”
郑明远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陈景和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郑大人无需顾虑,只要按我等指示行事,官位非但无忧,日后还有加官进爵之机。若有二心…”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郑大人的妻儿还在我等手中,想必郑大人明白这其中利害。”
郑明远面如死灰,颓然点头。
“下官…明白。”
“如此甚好。”
陈景和满意一笑,“三日后,我无生教中人将入城,届时请郑大人全力配合。”
郑明远不敢多言,只得再次点头。
陈景和见状,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陈香主且慢。”郑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微颤,“下官有一事不明。”
陈景和停步,转身看他:“何事?”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陈景和,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如此害我阳泽城百姓?”
陈景和轻笑一声,负手踱步。
“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无生教欲借阳泽城为跳板,以图大业。你只需听命行事,待大业成就,自有你的富贵。”
言罢,不待郑明远再问,转身离去,身影在门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郑明远独坐内室,面色惨白,心中忐忑不安。
他低声喃喃:“吾命休矣,阳泽城,恐难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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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安堂内,吴仁安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喧哗声不断。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月如一脸惊慌地走进来。
“夫君,你可听说了?城南出现一只巨大的妖鼠,杀人无数,幸得白鹤武馆张馆主出手,才将其诛杀,可张馆主也身受重伤,被送去了仁济堂。”
月如语速极快,声音中满是惊慌。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他想起之前在万树山庄见过的那些老鼠,和听闻的鼠妖传说,心中一凛。
“娘子,你且安心,那妖鼠已被诛杀,不会再为害百姓了。”
吴仁安安慰道,同时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一直知道万树山庄与漕帮勾结,养鼠散疫,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妖鼠。
此事必有蹊跷,恐与那陈景和等人有关。
“夫君,那张馆主真是英雄也!听说他一人独战妖鼠,使出白鹤拳绝学,才将其诛杀。”
月如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吴仁安默然点头,心中也对那张炜生出敬意。
他自到此习医数年,虽也通武艺,但修为远不如那些专精武道的大师。
若论卫民保境,他确是还差得远。
“夫君,你方才一睡到大天亮,可是身体不适?”
月如关切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碍,只是近日思虑过多,有些疲累罢了。”
他没有告诉月如,他昨夜又梦见了那夜叉和恶鬼,心中愈发不安。
夜叉噬魂功在体内蠢蠢欲动,而他的修为却还远远不够压制这邪功的反噬。
“我想去见见那张馆主,向他请教武艺。”
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愣:“夫君想习那白鹤拳?”
吴仁安点头。
“是啊,医者自古亦多通武艺。我虽习医,但武艺修为尚浅,若能向张馆主讨教一二,必能受益匪浅。”
说着,他站起身来,在院中演练几招拳法,却见动作生硬,全无章法。
月如看在眼里,不由掩嘴轻笑:“夫君这是什么拳法,怎看着如此古怪?”
吴仁安苦笑:“不瞒你说,我这是自创的,没什么章法可言。”
他心中暗道:我修炼的夜叉噬魂功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邪门歪道,难成正果。
若能得到一部正经武功秘籍,或许能助我压制体内邪气,不至于被反噬。
月如见吴仁安神色认真,不再调笑,柔声道:“夫君若想习武,妾身自当支持。不过,那张馆主现在伤重在身,怕是不便请教。”
吴仁安点头。
“我知道,待他伤愈后再去拜访也不迟。”
他踱步至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细碎微风拂过竹丛,叶儿沙沙作响。
那白鹤武馆在城东,而城北则是青龙帮的地盘。
「看来我得寻些武功秘籍来修习了。青龙帮素来藏书丰富,不知其中可有上乘武学…再作些…恶…就一些,不害人性命的…」
正思索间,杨镯匆匆而来,却是面带忧色。
“师父,城中又有新的瘟疫病例,府衙已下令所有医者集中救治。”
吴仁安收起心思,点头道:“我这就准备药材,你且去告诉来访的病人,今日只看急症。”
杨镯应声而去,吴仁安望向药柜,心中思绪翻涌。
白鹤拳、瘟疫、鼠妖…阳泽城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既是医者,也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一员。
日渐西沉,暮色四合。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顶上的瓦当上,望向远处青龙帮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待夜深人静,我便去青龙帮“借”些武功秘籍来。以我如今的身手,混入青龙帮当不成问题。」
他翻身跃下回了中堂,看着月如忙碌的倩影,心中愈发坚定。
为了月如,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他必须变得更强,但绝不能走上邪路。
“再等等吧,待张馆主伤愈,我定要登门拜访,求教正道武学。”吴仁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