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天云九五三年十二月,天云城。
漫天轻雪,又是一年岁末。
傍晚时分,城内已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祥和景象,家家彩灯高挂,欢庆即将到来的新春。
城西一处宽敞气派的宅院中,一个三十许岁的富态男子一身橙黄锦衣,背着双手站在一间暖阁门外的廊檐下,正在随口吩咐下人布置庭院。
院落中喜气洋洋,众人都洋溢在这节日的气氛里。
“大家快点干,早点布置好了一起去后院小客堂,安心去吃年夜饭!美味饭菜管饱,佳酿名酒管够......”
“老爷!您这酒水,有没有雪酿春呀?还是有红绫玉液?”
一个下人刚挂完彩绸,步下梯子,听老爷说有好酒,不忘问上一句。
他提到这两种美酒,酒名红绫、白雪,新春佳节,倒也应景......
“周老三......接着灯笼!别光想着喝酒,老爷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
旁边一个高个仆役递过一个大红灯笼,随口催促道。
“去去去......快把梯子递过来!”
叫周老三的下人回了句嘴,手上却不停,又道:
“听说新近天云城来了一批雪鹿,那滋味儿!保管你吃了,三月不知肉味儿!”
“雪鹿?听说是楚国北方数千里外天霜国独有,往年可不多见......咱们天云城与天霜国都通商啦?”
高个仆人眉毛斜飞,瞪大了双眼。
“你这都老黄历啦!楚国今年三月份已经打到天霜国北的雪漠以北啦!”
周老三老气横秋,卖弄起来......
......
橙衣富态男子听着几个下人闲聊,不时四处看看彩灯彩绸布置,眼中却露出回忆之色......
天云城的新历每年共分十二月,每月又三十日左右,这般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已是三十来个年头......
自从当年天云城大阵光幕破碎以来,这整个大地更是换了新天......
那时不但天空多了一轮赤红太阳,连大地上也有了风霜雨雪,天云城也多了许多世间百态......
连这“新春过年”的岁末节日,也是来自大楚天文历的旧俗......
“春寒乍暖佳节喜,光阴匆忙三十秋,人生得意千杯醉,大道青天雪如筹......”
他深陷回忆,正要感慨的即兴赋诗一首,暖阁内却传来一个尖细女子的声音:
“韩胖子!还不快进屋来,大过年的酸什么酸!一桌人就等你吃饭了!”
那富态男子被叫成韩胖子,也不生气,又赶紧吩咐院内忙碌的下人两句,这才满脸堆笑的走进暖阁来。
往上首一张太师椅中的雪狐裘软垫上一坐,抬起双手,自有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端来玉盆净水,给他洗手。
他面前一张大圆桌,佳肴美酒,金盘玉碗,摆的直要放不下。
桌边更已坐了十几人,其中多半倒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有四个是孩童,最小的才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
他左手边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夫人,薄施粉黛,看上去只二十出头,一边给他倒酒,口中一边嗲声道:
“老爷这般新春佳节,只顾站在院里作甚,快来喝了这杯回春梦,今晚就去奴家院里赏雪吧!”
谁知尚未答话,右手边的一个清丽佳人却道:
“三妹妹大过节的,也不忘胡缠老爷,可小心这回春梦劲儿大!这肥家伙几杯下肚,怕是半夜又会溜到几个新姨娘炕头闹腾去!”
她一开口,却正是喊这老爷做“韩胖子”那声音......
“二姐姐,一桌孩子呢,怎么说这个......”
又一个夫人不知排行第几,羞涩道。
“馥老爷,奴家今年才过门,陪奴家今夜去看看我爹爹可好......”
此时一个珠光宝气的红衫新妇红脸道。
“爹爹,我要吃那个......”
桌上一个小女儿嚷道。
“爹爹,大哥还没回来么?”
那个十二岁的稍大男孩道。
“是呀爹爹!每年都是大哥哥带我们放鞭炮的!”
又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儿张口。
“别吵你爹爹,快闭嘴吃饭!”
一个黄衫美妇边给她擦鼻涕边道。
“七妹瞧你说的,妮子闭上嘴,怎么吃饭!”
她身边的杏眼美人娇笑道。
......
一大桌子家人,一帮夫人与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又吵嚷起来,倒也热闹......
这韩姓男子单名一个“馥”字,身材肥胖,二十多年前确实都被人叫做韩胖子,可是近十几年来身份尊贵了不少,平日倒是少有人这般喊他了。
别看他模样似三十来岁,其实已然八十多岁了。
却因修为有成,几年前筑基成功,又有的是家财,养颜丹药吃了无数,连曾经的几缕小胡子,都快年轻没了......
此时韩胖子摸了把肥胖下巴上的小胡子,却是摸了个空,尴尬的放下手道:
“别吵啦!今晚还是老规矩,我带上两坛酒,拜上城主去,说不上能见见......”
一个绿衣新妇端着酒杯来到他怀里坐了,娇声道:
“老爷,锦儿听闻你年年都要去城主府,可是城主他老人家不是从来不见么......这新春夜半的,城主不也得陪夫人么......”
却听那个三夫人道:
“妹妹老家是北燕的,自然不知,都说城主不近女色......十几年来不但榻畔无人,就是连个侍女也没有......”
“嘘......轻声!诶,我怎么听说城主喜欢上了城北圣女殿的圣女雕像......怕是爱上九天仙女了......”
“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听说城主喜欢二八芳华的少女,就似城西姻缘神殿的姻缘女神像那般模样的......”
“那还不是一样......那般神仙一样的容颜,怕是偌大的天云城也难找......所以他才多年来无人入得法眼?”
“莫非城主那话儿......不太行?应该不会吧......”
韩胖子忍了半天,再也听不下去。
“放屁!一帮妇道人家,就知道撅着屁股生娃娃,嚼舌根嚼到城主头上去了!是自己不想要脑袋了?还是想让你们老爷我脑袋搬家?”
几个妇人见老爷动怒,这才稍稍安静了片刻,谁知没一会儿工夫,又开始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家长里短起来......
韩胖子赶紧塞了几口饭菜,起身道:
“孩子们吃饱的跟我出来,爹爹给你们讲故事!今年的故事会很长......讲完我还要去拜访城主大人......”
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
“少学些这帮骚媚姨娘,除了生娃子,脑袋跟胸前的奶子一样,里面都是浆糊!”
先是去了趟后院小客堂,随手撒了千块下品灵石给下人们,引的大伙一阵哄抢......
这才找了处僻静院落,一抬头竟是一座三层小楼,上书“胜雪楼”三个秀气金字。
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站在院中给几个子女传音道:
“爹爹在后院胜雪楼,先到的今晚过年可以先选三份礼物!”
不一会儿,四个孩子争抢着跑来,却是十二岁的大孩子步履快些,未踏进院,已高声喊道:
“爹爹!北儿第一个到了!”
“爹爹......哥哥推我......哇......”
流着鼻涕的小女娃哭闹道。
韩胖子看着几个孩子,笑着道:
“快进屋来吧!我们上三楼,看看这壮美的天云城!”
大孩子韩平北快步上了楼,见父亲已经布下桌椅茶点,打开了阁楼的窗扇,一阵轻雪飘飞而入。
几个孩子坐了,那个韩平北道:
“爹爹,今年讲什么故事?”
韩馥望着窗外的冬夜,轻缓的道:
“就好好讲讲我们天云城的城主吧!”
几个孩子拍手叫好,一个五岁的小女儿问道:
“爹爹,什么叫城主?”
韩胖子笑呵呵的道:
“城主就是我们天云城的主人呀!”
“那他叫主人吗?”
流着鼻涕的小女儿问道。
“不叫主人,城主是大家对他的尊称,他当然有别的名字......”
韩平北奇道:
“爹爹,说起来奇怪,城主大人姓什么、叫什么呀?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韩胖子陷入了深沉的回忆道:
“那要从十几年前说起了,那时他还是个少年,比你大不了一两岁......”
想了想又道:
“我第一次见到他,他说自己叫做天见师......”
韩平北疑惑的道:
“少年天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