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山猫\"登陆的夜晚,整栋别墅都在狂风中颤抖。
文暖暖被一声巨响惊醒,发现身旁的床铺空空如也。窗外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墙上的挂钟——凌晨2:17。又是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从楼下传来,她赤脚跑出卧室,睡袍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粗重的喘息声。文暖暖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脏狠狠一缩——
商司瀚瘫坐在地毯上,轮椅翻倒在一旁,周围散落着玻璃碎片和文件。他的左手死死抓着右耳后的助听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手则痉挛地拍打着地面,像是试图抓住什么不存在的支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布满血丝,目光涣散地盯着虚空,嘴唇不停地开合,却发不出声音。
闪电再次亮起,文暖暖这才注意到书房窗户破了一个大洞,狂风裹挟着雨水灌进来,打湿了商司瀚半边身体。但他似乎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抓挠助听器的动作。
\"司瀚!\"文暖暖冲到他身边,却被一把推开。
商司瀚的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在说\"走开\"。他的眼神聚焦了一瞬,又迅速涣散,左手摸索着抓起地上的钢笔,在本子上胡乱划了几道——字迹扭曲得无法辨认。
文暖暖这才明白:助听器失灵加上雷雨夜的电磁干扰,他完全陷入了无声的世界。
她迅速关上破碎的窗户,找来毛巾和纸笔,跪在商司瀚面前写道:「台风干扰电子设备,别怕」
商司瀚盯着纸条看了几秒,突然冷笑一声,用力推开她的手。他的嘴唇清晰地形成几个字:\"别可怜我。\"
文暖暖摇头,继续写道:「不是可怜,是关心」
这次商司瀚看都没看就把纸撕得粉碎。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右手无力而再次跌倒,手掌按在玻璃碎片上,顿时鲜血淋漓。
文暖暖倒吸一口冷气,想去扶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商司瀚的胸口剧烈起伏,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暴怒和羞耻。他抓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仿佛要用新的疼痛来覆盖内心的崩溃。
\"停下!\"文暖暖顾不得他听不见,一把夺过玻璃片,手掌也被割破。鲜血滴在地毯上,形成一个个暗色的小圆点。
商司瀚愣住了。他看着她流血的手,眼中的暴怒渐渐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文暖暖趁机再次拿起纸笔,但还没写字,商司瀚就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耳朵,最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的头痛得厉害,不想再尝试沟通。
文暖暖咬了咬唇,突然拉起商司瀚没受伤的左手,带他来到浴室。她打开暖灯,从化妆包里找出一支口红,在镜子上写下:
「你流血了,先包扎」
商司瀚靠着洗手台,沉默地看着那行鲜红的字。雨水和血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白色瓷砖上汇成淡粉色的水洼。
文暖暖小心地用镊子取出他手掌中的玻璃碎片,然后消毒、包扎。整个过程中,商司瀚的身体始终紧绷着,但没再推开她。
处理完伤口,文暖暖又在镜子上写道:
「助听器明天找季风修」
商司瀚摇头,指了指窗外的暴雨,做了个\"信号中断\"的手势——这种天气连卫星通讯都会受影响。
文暖暖突然笑了。她擦掉之前的字,用口红重新写道:
「你皱眉比笑时帅」
商司瀚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久到文暖暖以为他又要生气。突然,他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母,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真正的、不带嘲讽的微笑,淡得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
文暖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擦掉字,又写:
「现在笑一个?」
商司瀚别过脸,但镜面反射出卖了他——那个微笑扩大了,虽然转瞬即逝。
外面的风雨渐渐小了。文暖暖找来干净睡衣,帮商司瀚换上。他的身体比想象中沉重,肌肉线条分明却布满伤痕——有些是车祸留下的,有些则明显是人为的\"治疗\"痕迹。当她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肋间的一道旧伤时,商司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口型说:\"够了。\"
文暖暖点头,扶他回到床上。商司瀚很快陷入疲惫的睡眠,左手却仍紧握着她的手腕,仿佛害怕一松开就会被丢回那个无声的黑暗世界。
清晨,文暖暖在浴室洗漱时,发现镜子上的字已经被擦掉了。但在镜角不起眼的地方,多了一行小小的、用防水笔写下的字迹:
「教我手语吧,想听你说爱」
她的眼眶突然发热。转身时,发现商司瀚的轮椅停在门口,男人正假装专注地看平板,耳尖却红得可疑。
窗外,台风过后的阳光格外明媚。一只蓝翅蝴蝶停在窗台上,翅膀上的纹路与文暖暖锁骨间露出的凤佩花纹如出一辙。
文暖暖站在厨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间的凤佩。晨光透过纱帘,在她手中的咖啡杯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昨夜镜角那行小字仿佛烙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想听你说爱\"——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竟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咖啡机发出\"滴\"的轻响,文暖暖回过神,发现杯中的拿铁已经满溢,奶泡顺着杯沿滑落,在她虎口的伤口上留下一道白痕。那是昨夜夺玻璃片时留下的,现在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需要帮忙吗?\"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文暖暖手一抖,咖啡溅在料理台上。商司瀚的轮椅无声地停在她身侧,左手递来一块方巾。他耳后的助听器已经恢复正常,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谢谢。\"文暖暖接过方巾,注意到他包扎过的手掌,\"手还疼吗?\"
商司瀚摇头,目光扫过她同样缠着纱布的手:\"你更严重。\"
两人陷入沉默。厨房里只有咖啡机运作的声响。文暖暖偷瞄商司瀚的侧脸,发现他眼下仍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昨夜那种破碎感仿佛只是幻觉。
\"台风过去了。\"她没话找话。
\"嗯。\"商司瀚拿起她泡好的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太甜。\"
文暖暖正想反驳,突然发现他喝的是她那杯加了三勺糖的拿铁。而属于商司瀚的黑咖啡,还好好地放在咖啡机上。
\"那是我的...\"她小声提醒。
商司瀚的动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不自然:\"我知道。\"却还是又喝了一口,才将杯子放回她面前。
阳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在咖啡杯沿留下一个小小的光斑。文暖暖突然注意到,商司瀚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正是她上周随口说过\"很衬你眼睛\"的那件。
\"关于昨晚...\"文暖暖鼓起勇气开口。
\"季风下午来修系统。\"商司瀚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台风导致备用电源短路。\"
文暖暖咬住下唇。他明显在回避那个手语的请求。正当她犹豫是否该主动提起时,商司瀚突然操纵轮椅转向书房:\"十点有视频会议。\"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文暖暖长舒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迅速搜索\"手语教学速成\"。
下午三点,季风如约而至。这个总穿着机车夹克的技术专家一进门就吹了个口哨:\"哇哦,你们家昨晚经历世界大战了?\"
文暖暖看着满地狼藉的书房,苦笑着帮忙捡拾文件。季风蹲在商司瀚轮椅旁检修助听器,两人用德语快速交流着什么,时不时蹦出几个专业术语。
\"所以是电磁脉冲导致芯片过载?\"季风切换回中文,拧开助听器外壳,\"老兄,你得换个防干扰型号。\"
商司瀚摇头:\"这个够用。\"
\"固执得像头驴。\"季风翻了个白眼,突然瞥见文暖暖,眼睛一亮,\"嘿,不如让暖暖当你的'人肉助听器'?\"
空气瞬间凝固。文暖暖看到商司瀚的后颈泛起一片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修你的设备。\"他冷声道。
季风坏笑着朝文暖暖眨眨眼,从工具箱里掏出一个银色U盘:\"顺便给你带了手语教学软件,最新版。\"
文暖暖的脸\"腾\"地烧了起来。商司瀚猛地转头,轮椅差点碾过季风的脚。
\"多管闲事。\"他咬牙切齿地说,却接过U盘塞进了口袋。
季风大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在低头检修时轻声对文暖暖说:\"他十年前就学过手语,为了和一个聋哑小女孩交流。\"
文暖暖的心跳突然加速:\"什么小女孩?\"
\"不知道,他从不提——\"
\"季风。\"商司瀚的声音像淬了冰,\"专心干活。\"
傍晚,文暖暖在书房找到了那枚U盘。它被藏在《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精装本里,书页正好翻到第116首:\"爱不是时间的玩偶...\"
她插上U盘,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命名为\"手语教程\"的文件夹。点开后,文暖暖惊讶地发现里面已经有几个视频记录——最早的日期是十年前,文件名是\"给小暖的第一课\"。
鼠标指针在播放键上悬停许久,文暖暖最终没有点开。她轻轻退出U盘,放回原处,转而打开网页搜索基础手语教学。
当晚,文暖暖端着热牛奶敲响书房门时,发现商司瀚正对着电脑屏幕比划手势。屏幕上是暂停的手语教学视频,画面定格在\"爱\"的姿势——右手轻抚左胸,然后向前微微伸展。
听到动静,商司瀚迅速关闭页面,但耳尖已经红透。文暖暖假装没看见,将牛奶放在他面前,然后举起双手,缓慢而认真地比划:
【晚安。做个好梦。】
商司瀚的瞳孔微微扩大。在灯光下,文暖暖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水光。他缓缓抬起左手,动作有些笨拙,却准确地回了一个手势:
【你也是。】
窗外,暴雨过后的星空格外清澈。一只夜莺停在窗台,唱了几句又飞走了。而在书房温暖的灯光里,两个成年人像孩子一样,对着电脑屏幕比划着最简单的手语,时不时因为错误而相视一笑。
镜角那行小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教我手语吧,想听你说爱」。而此刻,有些话已经不需要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