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如同一头肆虐的猛兽,裹挟着细碎的星砂,猛地钻进郝峰的眼眶。他狼狈地跪在礁石上,胃部一阵痉挛,忍不住干呕起来。仅仅两个时辰前,他亲手剜出的眼球还在掌心微微跳动,而此刻,已然化作两团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星砂。他的双手颤抖着,将那砂砾缓缓按进空洞的眼窝,刹那间,剧痛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直直贯穿他的颅骨,让他几乎昏厥。
\"爹爹要轻些呀。\" 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星砂女童赤着脚,轻盈地踩过层层浪花走来。她发梢的朱雀羽饰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令人胆寒的血光。她的指尖,缠绕着若有若无的因果线,此刻,那些因果线突然绷得笔直,与此同时,远处的渔村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郝峰猛地抬起头,新生的视觉里,仿佛有万千银丝炸开。他看见老渔夫晾晒的渔网,此刻竟变成了纠缠不清的命运线;怀孕妇人隆起的腹部,连着七根若隐若现的因果丝;甚至连礁石缝隙里挣扎的螃蟹,都被细如蛛丝的银线拴着螯足。他惊恐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潮湿的岩壁 —— 整个世界,都在这密密麻麻的丝线中震颤,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牢笼。
女童嬉笑着,伸出手指扯动某根丝线。刹那间,正在补网的老者突然身体僵直,如同被定住一般。郝峰紧盯着那条银丝,它从老者的后颈延伸出来,另一端消失在厚重的云层深处。当他顺着丝线的方向望去,呼吸几乎停滞:夜冥的脸庞,在乌云中若隐若现,所有的因果线,最终都汇聚在那双操纵命运的手中,那双手,仿佛掌控着世间万物的生死。
\"仔细看哦。\" 女童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她的虎牙闪过一道寒光,拽着丝线轻轻一抖。
老者的瞳孔瞬间被星砂铺满,变得空洞而诡异。他佝偻的脊背,竟挺得笔直,布满老茧的手掌,缓缓抓起一旁的鱼叉,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竟将身旁的儿子捅了个对穿。鲜血四溅,溅在晾晒的鱼干上,那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因果线剧烈地震颤着,将这股血腥气传遍了整座岛屿。紧接着,孕妇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自己撕开肚皮的双手,一团血肉模糊的胚胎,滚落在沙滩上,场景惨不忍睹。
郝峰见状,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与悲痛。他的判官笔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墨痕,瞬间画出一张镇魂符。符咒触及因果线的刹那,整座岛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撼动,开始缓缓倾斜。海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郝峰惊恐地看见,三十七条粗如巨蟒的主因果线,正缠绕着岛基,此刻,却被夜冥的傀儡丝一寸寸绞碎,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不要!\" 郝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向最近的主线。然而,他星砂凝聚的指尖刚触及丝线,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如汹涌的潮水般,突然涌入他的脑海 ——
混沌初开的诛魔台上,白衣帝君一袭飘逸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青圭,轻轻轻点虚空,星砂从他的指间如泉水般流泻而出,迅速编织成一张笼罩三界的因果网。跪在他脚下的玄微子,双手捧着冰棺,仰头哀求道:\"师尊,这样众生永远不得自由!\"
\"自由?\" 帝君的袖摆轻轻扫过初生的山河,因果线在晨曦中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没有秩序的混沌,才是真正的炼狱。\"
现实中的郝峰,被一股强大的气浪狠狠掀飞,后背撞断了三棵粗壮的棕榈树。女童不知何时,已经骑在了他的肩头,她冰凉的小手,捂住了他的星砂眼瞳,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爹爹当年多威风呀,现在连条小鱼都救不了呢。\"
岛屿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四十五度角。渔民们如同从漏斗滑落的沙粒般,纷纷坠入深海,发出绝望的呼喊。郝峰右眼的星砂疯狂地旋转着,在这混乱之中,他终于看清,每个坠海者的身上,都延伸出两条因果线 —— 一条连着夜冥的傀儡丝,另一条,却系在自己的左腕,如同命运的枷锁。
浪涛在耳畔如雷鸣般炸响。郝峰颤抖着扯开腕带,皮肤下,果然嵌着暗金色的丝线。这些比头发还要细的因果线,泛着熟悉的气息,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淬炼的星砂所化。当女童的指尖划过其中一条,正在坠落的孕妇,竟突然停滞在半空,仿佛时间静止。
\"这个好玩!\" 女童兴奋地尖叫着,扯动丝线,如同摆弄一个提线木偶。孕妇以扭曲的姿势浮空行走,肚皮裂口垂下的脐带,在风中摇晃,将血滴甩成诡异的符咒,在空中飘荡。
郝峰的胃部剧烈抽搐,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然而,他左腕的因果线,却传来一种灼热的快感,这让他惊恐万分。他发现,自己竟能感知到每个傀儡的情绪:老者在杀戮中获得的愉悦,孕妇抚摸胚胎时的母爱,甚至夜冥操纵丝线时的戏谑。这些情感,通过因果线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心脏,滋养着右眼滋生的混沌星砂,让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住手...\" 郝峰的抗议,瞬间被轰鸣声淹没。女童拽着七条因果线,猛然下拉,刹那间,整座岛屿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进了海底。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郝峰在漩涡中拼命挣扎,他看见最后的气泡里,老者被水压碾碎的眼球中,飘出点点星砂,汇入自己重生的瞳孔,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黑暗中,传来一阵悠扬却又带着哀伤的琴声,仿佛是亡魂的哭诉。郝峰奋力浮出海面,咸水从新生的眼角滑落,竟带着星砂的璀璨,在月光下闪烁。女童趴在某块浮木上,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四周漂浮的尸块,正在被因果线缓缓拖向深渊,场面阴森恐怖。
\"为什么选这座岛?\" 郝峰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痛苦。他左腕的因果线正在发光,那些断裂的丝线末端,蠕动着试图重生,仿佛生命的顽强挣扎。
女童踢着水花,轻笑一声:\"三百年前你在这给阿蘅姐姐戴过朱雀簪呀。\" 她突然潜进水中,再浮起时,手里攥着半截白骨 —— 腕骨上套着锈蚀的青铜镯,内侧刻着模糊的 \"蘅\" 字。
郝峰右眼突然刺痛,星砂不受控制地涌出。白骨在砂砾中化作光点,凝成阿蘅残影的瞬间,夜冥的傀儡丝从海底暴起。数千条银丝穿透残影,将光点撕扯成星砂,无情地吞没,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都彻底抹去。
\"看够了吗?\" 夜冥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荡,带着一丝嘲讽,\"当年你为她编织因果线时,可比现在虔诚多了。\"
判官笔突然发出朱雀哀鸣,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哀悼。郝峰蘸着海水的右手凌空书写,血色符文撞上夜冥的傀儡丝。两种星砂在空中激烈交锋,迸发的光芒照亮了更深层的真相 —— 每条傀儡丝内部,都流淌着暗金色光晕,那是专属于混沌帝君的星砂本源,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力量。
女童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缠斗的丝线。血珠炸开的瞬间,郝峰看见所有因果线尽头,浮现出相同的画面:三百年前的自己,端坐混沌王座,正在将星砂注入初代星宿转世者的天灵盖,那是一切命运的开端。
\"这些线...\" 郝峰踉跄着跪在浮木上,海水顺着下颌滴落,他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与绝望,\"都是我亲手...\"
夜冥的嗤笑震得海浪倒卷,仿佛是对他的无情嘲笑:\"现在明白为何星宿转世者非死不可了?\" 一条傀儡丝卷起女童,送到郝峰面前,\"你创造他们本就是为了今日收割。\"
女童突然伸手抠进郝峰右眼,沾着星砂的手指在他脸颊画出血纹,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爹爹的眼眶好温暖,和当年阿蘅姐姐剖开胸膛时一样暖呢。\"
海底传来混沌体的共鸣,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咆哮。郝峰左腕的因果线集体绷直,剧痛中,浮现出二十八星宿转世者的濒死画面。当最后一条丝线刺入心脏,他看见夜冥的傀儡丝表面,浮现出细小铭文,正是《万妖法典》开篇的混沌箴言:\"万物刍狗,唯砂永恒。\"
女童的瞳孔突然变成竖瞳,她舔舐着指尖星砂,喃喃自语:\"该去青丘找狐狸们玩啦。\" 转身跃入海浪时,郝峰清晰看见她后颈浮现的暗纹 —— 与玄微子当年被傀儡丝寄生的位置完全相同,仿佛命运的轮回,永无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