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漠，又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娃。
除夕夜不回家留在宗门里卖符箓。
该夸他敬业还是该夸他卷。
四人方才饺子吃完闲谈时，本来还聊着上修界逃逸魔修的事情。
鹤云瞥见余槿昔蔫蔫地拨弄汤水中漂浮的清油，一副没什么兴趣但坚持要捧场地“嗯”“哇”几声的小模样。
在场能接下山委托的只有柳越柳大师兄，鹤云还是从旁的弟子那边听来有关于山下的消息。
拨弄汤水的小姑娘把四面八方的清油聚集在了一块儿，看那专注的模样……
她居然玩儿的还挺高兴。
但聚集好了就又没事儿了，就像这款游戏已经完全打通关了一样。
余槿昔又失去了乐趣。
这个时候鹤云的作用就来了，他瞧见小姑娘复又闷闷不乐的小表情，一句
“听说——”
果然就吸引了余槿昔的注意力。
“山下今夜会举办一种名为‘驱傩’的活动……”
余槿昔有没有听进去柳越不知道，反正大师兄是听进去了。
回到现在，林漠介绍的口干舌燥，柳越很给面子，全包圆了。
林漠:！！！
莫非你就是财神爷！！？
除夕过节也不愿意回家，好好一个仙门世家公子哥儿不当非要亲自从基层卖货开始。
你说他单纯想体验生活吧也算是有点儿觉悟。
但……
花心的爸，死对头的哥，缠绵卧榻的母亲与破碎的他。
其实，也挺可怜的。
就当是放他早些回家看看母亲。
上门的商人也笑成了烟花，一连串的吉祥话都不带重样儿的。
人走了，现在别居里就又只剩下江柳二人。
今日穿着统一的流光翎羽月白法衣，柳越思索再三，又把小师弟拽回了房间。
行云流水的动作昭示了这其实是日日上演的必走流程。
不过今日还多了一件事——柳越给江秋雨找好了衣裳，催促小师弟快去换上。
江秋雨:“……”
小少年不是没见过可以换小衣裳的布偶娃娃，现在的自己……
…………
里层穿好蜀锦云纹中衣，外是绯红浮光锦五角枫直裰。
腰系蹀躞带，柳越还给他挂上不少玉石银铃，走动起来清脆悦耳。
把小师弟按在镜台前的熟悉动作一如往昔。
今天特意多给他扎了几条小辫子，还私心编入了银发扣，也是带小铃铛那种。
无指冥色云纹手套与水滴状钴色水晶做眼的贴耳挂兽形银饰更是必不可缺的常驻嘉宾。
绯红的衣裳衬得雪色小脸儿又多了几分红润。
大师兄犯\/贱心起又是上手一捏。
不过这次……小师弟淡淡看他一眼。
既没躲开也没敛眉做出任何不高兴的表情。
一副“只要不过分，就悉听尊便”的样子。
柳越:“……”突然有点不太敢下手了。
“驱傩”是一种民间传统的驱鬼迎赛神活动，目的是为了威慑驱赶“年”。
这类活动常常观者如市，鼓乐喧天。
听左右路人说今年还要盛大热闹些。
落雪不断，柳越替江秋雨拢了拢出门前给小师弟披上的灰雀色绒兽面鹤氅。
江秋雨很想说他现在也有灵气庇体可以不需要这些厚衣裳，但在柳越慈爱目光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说出口。
羽剑宗张灯结彩，山下自然也是家家户户结彩悬灯，人人新装，比肩迭迹，热闹又喜庆。
百姓们让开大道，分流两旁，中间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正是今年的“驱傩大队”。
为首一对男女，带着老婆婆老爷爷的面具，有娃娃笑着跳着叫他们“傩翁”和“傩母”。
就在这二人身边，也围着几百个带着面具的欢快小娃娃，他们都叫“护僮侲子”。
后面吹啦弹唱的百姓也戴着面具，在落雪中尽情歌舞。
为了让这场玩闹更尽兴，领头人展喉高歌:
“适从远来至宫门，正见鬼子一群群，就中有个黑论敦，条身直上舍头蹲……”
围观的百姓们也撒了欢原地唱跳。
“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不须论！”
乐曲激昂，和声四起。
“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不须论！”
“正北远去不须论！”
辛劳一年，有过哀叹连连，有过泪如雨下……
过去的一年无论有多少不快，多少忧郁。
就在今夜除夕，在酣畅淋漓的唱和里，将它们全部甩开抛远，扔在已经过去的一年。
柳越在熙熙攘攘里紧紧牵住江秋雨的小手。
在这足以掀翻天的热闹里，大师兄俯身在小师弟耳侧:
“秋雨你看这个小娃娃，他跳的多好！”
江秋雨:“确实。”
“小师弟要不猜猜这个金光闪闪的到底是什么乐器？”
江秋雨:“这是唢呐……我不傻。”
大师兄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我们秋雨好聪明！”
江秋雨:“……”
他有些时候真的搞不清柳越看他到底是当他几岁。
驱傩大队沿着街道前行，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何时停下。
有的百姓继续跟着人流走，有的则转身扑向各色商铺里琳琅满目的新春货物。
要怪就怪修仙者五感过于灵敏，即使用了术法削弱入耳人声，但听久了还是会难受。
柳越问过江秋雨的意愿，两人便一起挤出高歌欢舞的人潮。
今夜热闹，商贩们也格外热情。
在摆手拒绝不知道多少个货郎与摊主的介绍挽留里，柳越惊鸿一瞥，带着孩子停在一个小铺子前。
小铺子的老板是位老先生，见柳越带着江秋雨一路拒绝还以为他们也不会接受自己的邀请。
谁知道人就这么停下来了？！
老先生卖货多年，眼睛就是尺。
这一大一小两位少年郎君气度不凡，衣着用料价格不菲，必是贵客，自然人人抢夺相邀。
客人也确实没有辜负老者所盼，一上来就指上他铺里最珍贵最有排面的东西。
柳越问道:“老先生，您这宝贝卖不卖？”
“卖卖卖，呈出来就是要卖的……”
老先生小心取下展柜悬挂的宝贝，双手并排放在手心递去，方便小郎君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柳越接过，不忘道一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