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理由,我不接受。”顾谅坐怀不乱。
笑红罗沉思片刻后,脸色有些古怪,他道,“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信的,因为这实在是太玄乎,稍微不注意就会以为是自家祖宗在耍弄我们这群后辈,可宗门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书籍里就是那样记载的。”
“……”顾谅想了想,又问,“你方才口中的他们是谁?”
“贪心鬼而已,他们想要昆仑墟之力,找你了千年。”
顾谅盘着扇子,转过身来,“世人垂涎的昆仑墟之力真在我身上?”
“不知道。”
“……”顾谅脸部裂开,不到片刻又转回去面向墙壁,“那你说个毛啊。”
笑红罗侧目,心事如常,“顾谅,他们来势汹汹,你必须尽早离开这里。”
顾谅眼眸微眯,眼底的暗光旁人察觉不到,哼笑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笑怀笙连忙低头,随而又话锋一转,“可你不离开的话,安州的所有人都走不了。”
顾谅瞬时移到他面前伸出手扼住笑红罗的脖子,将人狠狠压在墙上,歪头微笑。
“红罗小友,你有这份威胁我的勇气,在下着实佩服,可是你最最不该拿别人的命来威胁我,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笑红罗脸被掐得通红,被顾谅一手提起来,又松开,身体因为窒息而站不稳滑坐在地上,垂头紧摁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
刚刚,他差点就死了……
笑红罗嗤笑,“那周麟呢?路堪言的朋友呢?你也不在意吗?”
“……”顾谅松了松手腕,闻言后脑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谁说我不在意他们了?”
笑红罗抬头,疑惑的眼神好像在一点一点剖析他,“你究竟何意?”
“他们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你无权拿他们作威胁。”
“……”笑红罗突然愣住,实在想不到他会是这般想法。
毕竟以前身边的人不是疯子就是癫佬,这次遇到个正常人,很难让他不震惊。
顾谅慢悠悠地回到榻上,折扇袭人,眼眸带笑,“更何况……”
“我等的就是他们,我在这里一日,安州便安宁一日,我也不会离开这里。”
“笑阁主,请回吧,刚刚一不小心晃了下腰,我这身子骨又弱得厉害,今日便不见客了。”
“……”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
笑红罗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咳了几声,“可是你应该还有疑惑的地方吧?你不想知——”
“我不想。”顾谅打断他,晦暗的眼神直射过来。
“笑阁主,别让我玩,我是真的会把自己玩生气的。”
“……”
“回去吧,不必守着。”
笑红罗见他趴在榻上摸索着什么,窸窸窣窣的。
笑红罗俯身,“顾谅,我尽量拦住他们。”
“还有……”
“你衣服穿错了。”
“……”榻上的人猛的顿了顿。
半天没等到顾谅的回话,他直起腰来瞧见顾谅依然对此充耳不闻。
笑红罗握紧拳头便转身离去,没再停留。
顾谅没管他,自顾自在榻上寻觅着刚刚起身时一不小心掉落的小玩意儿。
顾谅摸到了它,拿出来捧在手上亲了一口,倒头又躺下去,侧过身子习惯性地蜷缩起来。
“阿崽……”
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平安锁被他轻握在手上。
顾谅不敢握得太紧,怕它跟阿崽一样随风散去。
可是,他的平安锁怎么会散呢。
顾谅盯着手腕上的红绳,嘴里发苦,想到方才的事撇了撇嘴。
笑红罗此人行事虽处处得体,对自己的态度也显得异常尊敬。
可连他一声前辈都舍不得叫。
顾谅又哪敢信他。
日暮时分,周麟来了一次,其实他早上也来过一次,见顾谅还睡着也没作打扰。
只是近距离看着他湿透的枕边,想给他换枕,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他。
这人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他便在一侧守着。
直到顾谅快要醒来的时候才匆匆离去。
但周麟不知道,顾谅在他踏入院门的那一刻就醒了。
周麟带了些酸酸甜甜的果干,由于路堪言常常让他去买这些,所以他记得顾兄的喜好。
顾谅抓了一把放在手上,洋洋洒洒地倚在指尖捻起来甩到半空直直掉进他嘴里。
吃了一个又一个。
就是有点腻。
周麟知道他想要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嗔道,“没有酒,等你身子好些再喝。”
“……”顾谅皱了皱眉,背过身去。
周麟知他不想说话,自己便坐在他背后,说了好些话。
这安静的屋子总归要有个人说说话才好。
一转眼此夜已深,周麟起身给顾谅盖好被子就出了门。
月下忽而见到一人,张定安安静静靠坐在院墙边似乎已经熟睡。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等了多久。
见此场景周麟的心顿时化成了春水,依依上前拍醒他,再扶着人站起来亲了他一口。
“回家吧。”
张定还有些懵,“嗯。”
夜至子时。
院外冒出几个小鬼头,中间时不时还有木轮子压土滚动的声音。
崔巡为他感到悲哀,“你昨天真跑来这给顾师下药了?”
段离一个巴掌拍他屁股上,声音被放得很轻但也能听出些歇斯底里的意味,“我那不是下药!!我那是怕他睡不好!!”
“是是是,少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时间长了,就连崔巡都敢开段离的玩笑了。
他们的感情因当中一人的离去而增进了不少。
段离毫无形象地朝他忒口水,“去你的崔巡,你是不是想找打?”
“不敢不敢!”
崔来英看着一旁的笑长安不在状态,他从崖山回来就是这个死样,实在打脑壳。
用手肘碰了碰他,“哎喂,没事吧你?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真——”
笑长安抬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
崔来英惊得退开两步,下意识甩锅,“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弄哭你的啊!”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过来,很快围成一团,可眼看他有准备在此放声大哭的意思。
几人急得团团转,崔巡甚至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我说大青蛙,你别在这里哭啊?”
“噗——”
夜里忽然的一声闲雅轻笑格外清晰,众人身体一僵,回头望去。
顾谅正靠在院门处双臂环胸默默看着他们作妖,还挺有趣的。
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顾谅挑了挑眉,掩嘴打了个哈欠。
此眉眼在月光下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浮肿。
笑长安猛的止住了哭声。
顾谅看着他们被吓到的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摁了嗯眉心道,“这么晚了,不好好在家里睡觉都跑我这里来蹲墙角?怎么?是我这里的月亮比较好看吗?”
“……”
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你比较好看。
顾谅见他们一个个都傻愣愣的,忍不住捂脸。
出去别说认识老子。
太他妈傻缺了。
最后目光落在笑长安身上,“还有你,不用担心你的哥哥们,他俩本事可大着呢……”
笑长安听他这一说,嘴巴一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谅看着他这样,心微微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尽力避开,默默移开了眼。
段离察觉到顾谅神情有变,给崔来英使了个眼色。
反应一瞬,崔来英成功接收信息。
要把人强行拉走的时候,笑长安边哭边说,“我,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呜啊……”
什么?
众人彻底懵了,只有顾谅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崔巡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看着以往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惯了的人如今却哭得稀里哗啦的,崔巡心里也不好受。
上前抱住他,拍了拍肩安慰他,“没事嘛,不是血亲胜是血亲,再不济还有我们嘛。”
顾谅,“……”
细雨绵绵,顾谅这时看着他们才发现,自己好像从始至终就只有阿崽。
阿崽没了,他便什么都没了。
笑长安猛吸了一口气,呜呜说道,“大哥不让我回去了,他也不让我姓笑,他让我改姓呜……”
崔巡还安慰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肩上被他报复性地敷了一团好大的鼻涕水。
“他们不要我了……”
笑长安突然立起腰,像是不服输,说话抽抽搭搭都没能阻止他的骂声。
众人听了那才叫一个耳目一新。
妙啊。
“不要我就不要我,我现在就改姓!”
“……”
一眨眼的功夫,笑长安哭着说,“以后我就叫不要长安。”
“……”众人默默看向岐不要。
虽然没人说话,但一个眼神足以抵过千言万语。
“……”岐不要。
你多冒昧啊?
顾谅笑得眉眼弯弯看着他们,就像以前看阿崽那样。
可胸腔里控制不住涌出来一股腥气,他想忍着已经来不及。
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红血一下子咳得呛出来,弄脏了他的下半张脸。
几人被吓得脸色苍白,崔来英及时上前扶着。
“没事,不用担心。”
顾谅不紧不慢,熟稔地用手心手背反复抹掉脸上的血污。
动了动唇,缩着内壁在嘴里吮吸了一下,将口腔里所有的血腥集中在一块,侧头朝一旁吐出来,再深深吸了一口。
段离嘴巴蠕动,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他吞了下去。
“洗脚丫鬟”养的小少爷是个傲娇怪。
他们都知道。
顾谅瞧着段离那张纠结的苦瓜脸就忍不住埋汰他,“我说,你也不用天天一副被晒干了的死鱼脸,装给谁看呐?你那位又看不懂。”
岐不要的隐形耳朵头一次竖得这么快,“他哪位啊?”
“……”
没人应他的话。
段离眼角微微一颤,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情绪,装作无事发生,瞥了一眼顾谅。
“先进屋,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啊?弱得跟张纸似的,一吹就飘。”
顾谅一听见段离跟自己互怼的声音,下意识就想要找阿崽。
可他唇瓣微启,却顿住了思绪,眼神无助地黯淡下来又在抬眸间转瞬即逝。
“请吧,各位。”顾谅偏头微笑,做了个请进门的手势。
进屋点起烛灯后,众人才发现顾师的衣衫怎么看着那样奇怪嘞?
顾谅倚在美人榻上,莫名感受到几人怪异的眼光,看了看他们,又低头瞧了瞧自己。
随手一挥就将一叠白棉薄衾裹在了自己身上,把脑袋也盖住盘坐在榻榻米上。
只露出一张如月倾城的病秧子脸,袖口因为刚刚洗手不小心就沾湿了。
没人会注意到这些。
顾谅也总是忘。
薄衾被拽得绑紧,顾谅没有多余的事要问他们,只问了如今安州境内如何。
他们几乎都是同一个答案,“一切都好。”
是啊。
阿崽,一切都好。
唯独你不见了踪影。
镜月关情,琴心破睡。
梦回山蹙眉间翠。
他们走了之后,段离在门口回头,“顾谅,我才不道歉。”
顾谅漠不关心,指尖动了动,一转眼段离跟岐不要一块飞了出去。
他倒头就睡,“关我屁事。”
段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幸好岐不要动作快,及时翻身侧过来稳稳抱在怀里。
“少爷,有点轻了啊?”
“嗯……”
段离瞬间脸颊烧得慌,一双手臂胡乱搂在岐不要的脖子上,愣了愣才道,“好了,你先放我下来。”
岐不要实诚道,“可是椅子又被他摔烂了。”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怪不得手法如此熟练。
“……”
他莫名有些抗拒,谁知岐不要倏而将人按在怀里颠了两下。
段离一时间便不敢再在他怀里乱动。
好热……
段离美钓法则,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觉得好热,但是你不能在春天觉得好热。
甩开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转头对着刚刚紧闭的房门。
段离知道顾谅此时此刻就在门口悄悄盯着。
遂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放得很大,刚好能让待在门后边的顾谅听得清清楚楚。
“顾谅,你没发现你身上有什么不太一样了吗?”
顾谅使劲想了想,没想出来,“……”
“你左耳垂下方的那道扇形痕迹不见了。”段离暗色道。
什么?
顾谅下意识就要去摸耳朵。
可是,好累,好想睡觉……
他扶着门缓缓站起来就已经用了全力,晃晃悠悠走到床边自己脱了鞋袜就爬床上躺被窝里。
暖呼呼的。
翌日一早,睁开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虚空一顿“亲切呼唤”。
“段离!”
顾谅气得牙痒痒。
他总算是知道阿崽神乎其神的下药本领是跟谁学的了。
老子为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同一时刻,段离突然在睡梦中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不碍事。
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