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花好。
卯时,路堪言的思绪辗转反侧,愣愣待在顾谅怀里,不声不响。
他有些睡不着。
身上谁也不让着谁的痕迹表明昨夜他们又打了一场“恶战”。
顾谅被吵醒,将人腻着亲了一口,嗓音沙哑道,“怎么醒得这般早?”
“……”路堪言抬眸,没说话。
顾谅胳膊一收就把人捞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笑问道,“阿崽,睡不着吗?”
“嗯。”路堪言木木的,脸对着天花板。
顾谅的腿瞬间缠至他腰上,低哑道,“你是不够累呀?”
路堪言脸上微微红润,冷眼斜睨他,“别闹腾。”
秋霜窗外,刚刚下了一场雨,路堪言的心情就如灰蒙蒙的天色那样低沉。
他扒拉开顾谅压在自己身上的腿,窸窸窣窣地下床穿衣服。
“阿崽,你要去哪?”顾谅缓慢地坐起身,揉了揉眼。
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的被褥慵懒堆在腹部。
他身上赤裸,腰身性感,锁骨处还留有被某人昨夜舔咬的牙印。
路堪言见此呼吸稍稍一顿,淡淡移开眼,捡起地上昨夜荒唐散乱满屋的衣物就往外走,耳下不明所以留有一抹初红。
他道,“你睡你的。”
顾谅一听这语气都觉得不太妙,连忙光脚下地去追他,拉住他手腕将人转过身子拥他入怀。
手上的衣物全部落在脚边。
“……”
“你去哪……”顾谅又问一次。
路堪言被他熊抱住脑袋,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伸手将顾谅的手臂拽下来,“买鱼。”
“买鱼干嘛?”
路堪言蹙眉,莫名看了他一眼,“你昨日,不是想吃吗?”
顾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两声,又凑上去蹭了蹭阿崽的发丝,“吓死我了,我以为阿崽要跟我闹离家出走呢。”
“……”嗯,离家出走。
顾谅打了个哈欠,按住路堪言的后脑勺,很响很用力地亲了两口他的脸颊,“阿崽快去快回哦,我会想你的。”
“……”路堪言默了默,“嗯。”
顾谅瞧他语气异常冷淡,也是无可奈何。
经上次周麟那事过后,自己一身病体一再孱弱,阿崽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顾谅对前世的弱水阁这时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有些模糊的印象。
前世,弱水阁副阁主笑逐臣死在了此年的月圆之夜。
顾谅在去的路上才想起来,于是几人的速度瞬间如同脚下生风。
可是今世顾谅他们赶到的时候,笑逐臣没死,只是受了点伤。
无伤大碍。
他被一姑娘救了。
自古以来都是英雄救美,到他这里成了美救英雄。
姑娘一身黄裙,模样小家碧玉的,腰身挂着一个彩色铜板,红色的流苏面饰覆于她额间。
可没成想,这姑娘的修为如此彪悍,竟能给他们十几位大宗师打得腔都不敢开。
那才叫一个痛哭流涕,昏天黑地。
而后姑娘饶其狗命。
众人问她是为何人。
姑娘看了眼段离身后的岐不要,愣了愣,利落一礼。
“小女辛逐,幸会诸位。”
崔来英他们总觉得此名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弱水阁的人来的时候,这些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大宗师早就逃之夭夭。
崔来英几人不禁惊愕,眼巴巴地问辛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身上的灵力波动也不大啊???
辛逐撇了撇嘴,“天天吃丹药养出来的大宗师可不算是什么大宗师,真正的大宗师境界可没他们那么废。”
“……”
“境界是大宗师而已,可是他们的肉身又没有达到大宗师的境界,只要稍稍引气入体……”
辛逐凌然而立,手上做了个开花的动作,“嘭的一声,想死都不能死。”
这世上哪个大宗师不经历各种风雨磨难才能翱翔于天际?
譬如张定。
丹药?
给他们吃还不如拿去喂狗。
“……”众人无言以对。
这么说,您下手还轻了?
此事自然会引得弱水阁阁主大怒,加倍悬赏追杀他们。
顾谅等人把张蓝青扔给弱水阁就不管了,管他是死是活。
笑逐臣伤得不轻,身上的伤口多是被人偷袭而致。
笑长安赶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要不是崔来英几人拦着。
他差点当场就入了魔。
段离上前为其诊治发现笑逐臣被人下了灵夔。
好在时间不长,他自己就能逼出来。
只不过期间失了灵力灵影,怪不得打不过这些人。
顾谅又为此病了好些天,路堪言天天将人摁在床上不肯让他起来。
昨儿才好了些,结果一到夜里就嚷嚷着要跟路堪言示威。
手指一勾就挑开了衣衫,一转眼路堪言就被他吻住。
路堪言想挣扎都挣扎不开,当然,最重要的是人路堪言压根就没想挣扎。
只是欲拒还迎,又乖乖不动,感受对方在亲热时四处掠夺。
路堪言的所有都被顾谅完全占据着,不留一点余地。
他总有使不完的劲儿让阿崽的眼尾流着欲罢不能的泪花。
顾谅轻轻抚掉之余,又加深了这个吻。
届时,路堪言除了慌乱迎合什么都做不了。
“阿崽——”顾谅的话还没说完,路堪言就已经出了房门。
“……”又生闷气。
卯时的江边被洒了一层霜,一入秋便什么都是冷的。
路堪言在闹哄哄的鱼市慢慢走着,突然有只温热的手从身后牵住了他。
微微一愣,刚一转头望过去,就被人吻了吻额间,脚步停了很久。
天未亮,旁人并不知晓这里有两个人在悄然拭吻。
路堪言推开他,一下子偏过头去,声音清甜,“你干嘛……”
“阿崽,你出个声。”是顾谅。
“嗯?”
顾谅垂头丧气地靠在他肩上,侧目瞧他,“阿崽,生气不要总在心里憋着,我会心疼的。”
“没生气。”路堪言抚开黏在他脸上被风吹乱又未曾束起的白发。
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背,感觉到顾谅没穿些厚实点的衣服就出了门。
他皱了皱眉。
正要训他,顾谅的注意力就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一个劲儿的让他看。
“阿崽阿崽,快看,好大的一条鱼!!”
路堪言盯着他,突然熄了声。
“嗯。”
“好大的一个顾谅。”
“我的。”
路堪言拉着他,再松开他,可在人群穿行时顾谅下意识牵住了他。
路堪言又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传来的微微热度早已足够融化他的雪山。
微微破晓时,老天下起了细雨。
路堪言拉着顾谅歇在了江边小楼上,顾谅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
路堪言不坐。
顾谅便勾着他的手指缠上他的手腕一拽,人就坐在了他的怀里。
“……”
“阿崽,为师待会儿给你买糖葫芦。”
“嗯。”
路堪言低头,“为何不多睡会儿?”
昨晚他……
顾谅对他眨了眨眼,一个字变一个调,“怕你出来拈花惹草啊~”
“……”
顾谅的手放在他头上来回揉他的软发,“呼噜呼噜毛,阿崽就不生气喽。”
“……”
路堪言从来不会与他争辩什么,慢慢松懈了身子,窝在他怀里乖乖当个火炉子给顾谅取暖。
结果此行为在顾谅眼里就是阿崽要他给自己顺顺毛。
最近阿崽这种招人疼的小举动怎么突然这么多?
一会儿抱一会儿亲的,顾谅乐此不疲。
到家的时候发现崔来英在门外等他们许久,面色看起来极为凝重。
顾谅识相地从路堪言手里拎过刚刚他们一块在江边买的鱼肉,外加一些新鲜的绿菜叶子,跟阿崽打声招呼就进屋补觉去了。
今日他睡得太少,容易犯困。
路堪言领着崔来英进了院子,刚坐下就听见崔来英说道,“找到李成蹊他们了,还有楚京漾他也……”
路堪言淡定道,“嗯,你说。”
“他们前几日就被人扔在了安州边境,昨日夜里我才收到消息。”
“还活着?”
崔来英感叹,“祸害遗千年啊。”
路堪言暗蹙着眉,“上三域没收到消息?”
崔来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一饮而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算算时间,大概午时就能到。”
路堪言思索片刻,“庄师他如何?”
“他说这些人他周旋着就是。”
“好。”又愣了愣,“记得叫上段离,还有他身边的那两个人。”
“嗯?”崔来英不解,叫上段离情有可原,但是,“辛逐姑娘跟岐二应该跟上三域没关系吧?”
弱水阁已经查过了。
辛逐虽与万年前的袭州女帝同名同姓,但二者之间并无联系,她出生于懿州,是个孤女。
岐不要是渝州孤儿,出生时还有个哥哥,但一家人到最后都被饿死,只剩下岐不要一人。
他们都属中域。
那日过后,辛逐原本要离开安州前往袭州的,但半路却被一股力量桎梏。
似要将她强留在安州。
没办法,她只得返回安州,暂时在此稍作停留。
夜里寒意刺骨,街上无人,结果转头就遇上了睡在街头的岐不要。
他跟段离又吵架了,又是因为一件芝麻大小的事,惹得段离直接不让人进屋睡觉。
原本段离心软了的,他倒好,一到睡觉的时辰,倒头就睡在了大街上。
睡得还挺香。
辛逐蹲在一旁瞧了瞧,也没吵醒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
夜色过半时,门开了。
段离瞧见这两人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离谱。
此二人就各自倚着一处看门石像睡得比谁都香。
段离叫醒岐不要,让他把辛逐姑娘抱回屋里去。
岐不要懵懵懂懂的,问段离为什么自己要抱她回屋?
段离说做人就得怜香惜玉!怜香惜玉啊!
岐不要盯着他不说话,段离不偏不倚,直迎上去。
就在段离被他看得快要藏不住心思的时候,岐不要突然来了句,“你怜香惜玉,你抱啊,干嘛要我抱。”
“……”段离气笑了,“你他喵的看我这副鬼样子能抱她吗?!”
“……那我也不抱,姑娘家被陌生男子抱了就要娶她的。”
段离扯了扯嘴角,“那你不也经常抱我吗?”
“你又不是姑娘。”
“……”段离迟早拿刀要宰了他。
最后没办法,段离总不能学那个死直男把人家姑娘晾在一边不管。
于是小心上前叫醒了她。
辛逐被他带回院子,而岐不要正打算跟上去的时候。
“砰”的一声,他又被阿离关在了门外。
呜。
可怜他岐不要不招阿离喜欢啊……
辛逐听见他的哀嚎声忍不住回头,段离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辛逐姑娘认识这小子?”
辛逐回眸,摇摇头,“不认识,只是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是吗?”
“嗯,今夜叨扰二位了,明日一早我便会重新寻个去处。”
段离摆摆手,“无妨,辛逐姑娘如若不嫌弃我们两个大男人的话,也可安心住下。”
辛逐想了想,直接一口答应了下来,“如此,那便多谢段兄了。”
她的果断让段离有些诧异,她与两个男子住在一块不怕旁人说闲话吗?
但段离什么都没问,“不必客气,家里有的是房间。”
“那岐兄他?”
段离打了个哈欠,“别管他,他皮糙肉厚的死不了。”
“嗯。”
结果第二天岐不要就发烧了。
段离把药熬着端到岐不要面前看着他几口就喝完了。
“抱歉啊昨晚……”小少爷浑身上下嘴最硬。
岐不要烧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他放下药碗,歪着头看着段离,“少爷,可怜可怜我呗?”
“……”
段离看着他因发烧而绯红的脸,心跳忍不住加快,像是蜜蜂采到了心仪已久的花蜜,小翅膀扇动得嗡嗡作响。
“你……”
岐不要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间忽的躺了下去,语气颇为游刃有余。
“哈哈,阿离,我学得像吧?”
“……”什么?
“聊斋里面那些有钱人家的通房丫头和陪侍就是这样求少爷疼爱的吧?你说这些人为何非要被困在宅院呢?天高任鸟飞,管它是雄鸟还是雌鸟,飞得出那座宅院……就是好鸟……”
“……”
岐不要,难得我段离一世英名今儿竟败在了你的手上啊。
不免失语,段离看着他熟睡过去的模样,手搭在他侧面的臂膀上放了许久。
顷刻间笑出了声,“呆子,你想天高任鸟飞也要分得清好鸟跟坏鸟啊。”
夜深忽梦少年事,惟梦闲人不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