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大雪淋末年。
今日是此年学堂里的最后一次授课。
坐在高堂上年老的修仙少师一如既往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诸位少年人若为情所困,修道该如何自渡?”
“诸位都将是修仙界未来的翘楚,想必‘情’字在你们眼里的意义不是唯一的,情至万物,众生皆有所悟。”
“今日老夫与诸少年一别后,恐有半月不见,你们可在此尽情与老夫畅谈心中所想。”
崔巡,“吃好喝好,玩好睡好。”
崔来英,“去经历。”
路堪言,“由心。”
李成蹊,“成蹊不在言。”
高玉响撇撇嘴,一开口就打翻一锅粥,“呵,本少爷自杀。”
笑长安一脸认真,“把崔巡塞猪屁股里,给猪喝凉水,让猪窜稀,顺带把崔巡生出来。”
“……”
崔巡反应了一秒,怒目圆瞪,拍桌而起,“你!”
被吵醒的仇未澜在崔巡和笑长安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规规矩矩坐好,开口问坐堂上的老者。
“彦师,学生可以捏死他们吗?”
老者对着他们慈爱笑笑,不说话。
崔巡扭头就找哥哥,“哥!他们欺负我!”
崔来英举头环视了一圈,轻轻咳了一声,看着笑长安和仇未澜道,“你俩这么做不好吧?我人还在场呢。”
“就是!”有哥哥撑腰就是不一样,底气都足了不少。
结果崔来英话锋一转,耸了耸肩道,“至少等我不在场再说嘛。”
“哥哥你……”崔巡的眼睛一瞪一瞪的,满脸不可置信。
笑长安直接笑喷。
崔巡红着脸怒道,“你笑什么笑!小心头给你笑掉!”
“吵起来吵起来吵起来!”契春在一旁加油打气。
嗯。
又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课毕时,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老者抚袖轻咳,让几人乖乖坐下,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都已明晓其问深意,那老夫我便不予多言,慢慢悟罢孩子们。”
今日晨时,学堂里给诸位学子测试了灵力灵影的等级。
与去年相比,今年的修炼进度进步最大的竟然是李成蹊三人。
顾谅站在路堪言身边挑了挑眉。
李成蹊在远处看着路堪言几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众学子与顾谅道别之后,李成蹊才缓步上前。
而崔来英几人见此几乎瞬间挡在顾谅面前,将人遮得严严实实。
就剩了个头没遮住。
路堪言眼色沉了沉,想起顾谅前几天说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以及他背后那两个面色迟疑又纹丝不动的蠢驴。
李成蹊感觉到他们深深的敌意,却置之不理。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朝顾谅俯首一礼。
“若是半月后我能活着回来,此生我李成蹊甘愿追随路堪言,成为他的影奴,九死不悔。”
“……”
?????
契春傻眼,微微偏头跟崔来英小声逼逼,“这哥们今儿吃错药了?”
崔来英摇头。
崔巡目瞪口呆,“哥,你打我一下,我怀疑这厮使了什么巫术跑我梦里来恶心人了呜……”
崔来英摇头。
高玉响侧着身子扯了扯嘴,人无语到极致真的会突然笑一下。
玉三三却上去推了李成蹊一把,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老李呀,你可能感觉不到吧,其实我们都觉得你挺恶心的,还要做什么影奴,离我们远点好吧,有点讨厌你哈哈哈。”
顾谅没开腔。
除了最开始李成蹊说要成为路堪言的影奴的时候顾谅瞥了他两眼。
其他时候注意力全然停留在阿崽的身上。
路堪言压眉,神情冷若冰霜,“不需要。”
顾谅说的确实没错,自己要允许他们蠢笨,允许他们有苦难言,允许他们作茧自缚。
但他们对顾谅说出口的那些话在路堪言这里是收不回去的。
李成蹊没再说什么,感激地看了顾谅一眼便转身离去。
从小家里的长辈对李成蹊的描述都是生来即是穷凶极恶之人。
哪怕后来自己再尽力表现善良,可只要哪里不合他们心意就会被说成“本性难移”。
但最近李成蹊遇上一个奇怪的人。
他常常注意到,顾师看向他们的眼神仿佛永远都是在看小孩子的打闹。
不管自己骂得有多难听,他的目光里始终饱含如曦光般温淑的笑意。
虽然有时候也会冷冷的,但时间久了李成蹊就意识到他可能只是玩累了而已。
那一瞬间李成蹊觉得自己其实也没有家中长辈说的那般罪大恶极。
成蹊不在言,也当为此间少年。
……
“顾谅。”
“在呢,怎么了?”
“若是那时在袭州,我没有遇见你该怎么办……”
顾谅没有依照常理回答他,而是认真想了想,注视着他。
“若是没有遇见我,阿崽会常常有熬不住的时候,也会想找个靠山靠一下,这个靠山可以是周麟,可以是段离,甚至任何人。”
“……”路堪言的指尖颤了颤。
顾谅搂着他,指尖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在他的小脸蛋上摸了一把。
“可是阿崽,你怎么找都会发现,有的山长满荆棘,有的山野兽横行,所以你应该是自己的那座山。”
路堪言又轻声问他,“那你呢,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会在哪里?”
“我会死在没有你的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