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总有人想远离人迹的烦嚣,栖住到大雪铺满的深山里。
可在破晓清风的林泉之下,又见到美人的风姿孤傲。
清早顽雪倾覆小院,路堪言难得没早早叫醒顾谅。
炊烟很快袅袅,雪枝上还残留着雀鸟啄木的痕迹。
平凡又静好。
“哟呵,阿言,这大冷天的你不待在被窝里跟你家宝贝师尊蜜里调油,在这做什么饭啊,我们这吃你的住你的,多不好意思啊!”
路堪言拿着汤勺在锅里搅了搅,他煮了些油粥。
段离在他后面,他没有回头却漠然问道,“你以前见过顾谅?”
段离哽住,又笑出来,“这又何以见得?”
路堪言放下汤勺,转过身,眼神压暗,“我从未跟你说过他是女子,你昨日见到他为何没有半点疑虑。”
“阿言,你忘啦?我家在中域哎,他那时在中域一夜之间名声大噪,如同洪水猛兽般让人招架不住,我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段离停在那里,两手平放在腿上,莫名跟路堪言产生了一些距离感。
得知这些,路堪言那张极其精致的小脸蛋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偏了偏头,“所以你早知道我是谁。”
“昂。”段离挑了挑眉,“不过,阿言,我又不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你的,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啦——”
“你骗我。”
段离愣了一下,忍不住扶额叹息,“哥没骗你,只是有的事你又没问,就算我当时说了,你也不感兴趣啊,况且那时你心里眼里都是你那宝贝师尊,哪还会关心这些?”
不对,现在也一样不会关心。
段离心道。
路堪言又回身弄锅里熬煮的粥,嗓音清冷,“袭州闻人家,是你动的手。”
这并不是在问他。
段离扬唇,没有即刻对此作出回应,而是转头望向别处。
雪光落进他清澈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坦然。
路堪言也不着急,浅言慢语,“段离,你想利用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拦你,但你不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你明知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段离无言,只是放在腿上的手随着路堪言说出来的话逐渐紧握成拳。
段离确实骗了路堪言。
他的修为不是自废,是被父亲亲手所废。
可即便如此,他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追查到了仇人的踪迹。
他查到段家灭门有闻人家的一份功劳,但幕后的主使任凭段离如何试探始终不露面。
因而,他来到袭州。
闻人家当时正巧办喜事,护卫松懈,这无疑是给了段离可乘之机。
不幸的是他差点死掉,又幸得一人所救才逃过一劫。
在那之后,他一直待在懿州等待背后之人浮出水面。
可背后之人没等到,倒是等来个天天搅屎的顾谅。
段离早就知晓闻人家要娶的那个小公子是路堪言。
原本路堪言也应该死在他的手上,但救他的那个人随口告诉他,路堪言跟闻人家没有任何关系。
段离将信将疑,可他还是懂知恩图报的。
因着此人救他一命,段离决定不再对路堪言下手。
失了心的狼,咬什么都是肉。
因此他刚一听闻顾谅在懿州开始打出路堪言的名号时,段离的心里瞬间有了另外一番决断。
他想借顾谅的手,去乱这三域的粥。
这一切如同巨网一般的鼠草心思都被他表面行动上的盗窃和寻药所秘密掩埋着。
果不其然,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那时段离觉得路堪言单纯,自己说什么他都信。
但起初体力不支晕倒在路堪言门前的那身伤未曾有假。
当时段离其实已经许久不去爹娘那里。
路堪言给了他需要的药草,他自然不能辜其一番好意。
他回了一趟家。
只是此次归家发生的事打了段离一个措手不及。
父母死于他手,血泪斑斑驻停于无心,终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痛彻心扉。
而三年后路堪言前往闫州找他时,他这些年所做之事已经引起背后那些人的注意。
他们联合段离看上的那个男人将人骗出来打了个半死。
路堪言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段离心伤太过严重,早已活不了几时。
待路堪言走后,他本想就此放弃。
翌日凌晨准备自行了断的时候他又遇上了岐不要这个憨货。
老天好像还想继续折磨他。
可段离没成想路堪言还会回来。
一直以来,他以为顾谅会是路堪言的一切,其他人在路堪言眼里就只是其他人。
可现在却突然破天荒地多出了一个段离。
这很令人震惊。
临走的时候路堪言跟岐不要说了什么,段离不用猜也知道是何言。
人明明走远了又走回来跟段离说了句狠话。
“你要是敢死,我就敢掘你坟。”
虽然段离在此之前就意识到路堪言这个人其实并不单纯。
甚至比他还会藏。
可这并不影响段离觉得他脑子有坑。
老子死了还要被你掘坟?!
哥欠你的啊?!
啊?!!
但路堪言说的话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至少段离不会在短时间内寻死。
笙歌要请频何爽,笑语忘机拙更欢。
遥想身前烦事,琼林满眼。
薄雪降临,过了许久路堪言仍背对着他,垂目盯着锅里煮得冒泡的可粥,手撑灶台,指腹按在灶台下方有些倾力发白。
段离压着嗓子浅笑了几声,“阿言生什么气?起初你也不过是看上了我的医术才愿意跟我交好,不是吗?”
浅雪下了缓缓几时,路堪言再次转身与其四目相对,神情极冰。
“段离,你早就认识他。”
说完路堪言又低下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你是怎么认识顾谅的……?”
段离歪着头,冲他盈盈一笑,“阿言以为我当时杀光了袭州闻人一脉,为何独独不杀你?”
路堪言心一紧,猛的抬头,“顾谅,他……”
“他跟我做了个交易,只要他能替我将中域搅得一团乱我就放过——”
“你混蛋!”路堪言阴着脸,快步上去拎起段离的衣领就朝他脸上挥了一拳。
段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倒是先发制人。
“我靠,小子,你来真的啊!我他妈的刚刚那句话是开玩笑的!你是真分不清还是假不分清啊?!你看我不爽想打我就直说?!故意下套算什么本事?!”
路堪言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全方位碾压段离。
压根不给他挣扎的机会。
墨眸渐红,路堪言的眉目间连连漾出些微不可察的黑气。
路堪言握拳的手狠狠颤抖,嗓音极度暗哑,“你怎么——”
一拳头抬起来,又要重重落下时。
“阿崽!!!”
拳头蓦地停在距离段离的脸很近的位置,差点就要撞上了。
岐不要被吵醒,打开门定眼一瞧,段离脸上的伤吓得他心一缩。
“你们在干什么??斗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