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亥时。
巧借天然山水,建数座楼阁,亭廊环绕,演绎诗情画意的玄武山庄,在黑暗中透着几分隐逸气息。
与室内商榷要事的氛围极称。
只不过今夜的晚间汇报所带来的消息,相较先前,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池清野的双眉几乎拧成结,满眼的惊诧与不可置信,“什么?你说傅胤商被人打了?”
“是的,大小姐。”站在她正对面的“冬组”组长,微微低着头,神色颇有些凝重地抿了抿唇,“据最新调查报告显示,他是在半小时前才秘密入院治疗的,具体伤势还不得而知。”
池清野沉默须臾,“能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组长迟疑,“回大小姐,事发当时,专门负责监视霄胤商的两位组员所用专车,遭到了人为爆胎,所以我想……”
“我们的一举一动,也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池清野若有所思。
今天才跟傅胤商交手,彼此间还放了不少狠话,晚上他就被群殴进医院。
毋庸置疑,他肯定会将自己列为头号嫌疑人。
这不妥妥的栽赃嫁祸吗?
而且,既然是要加深矛盾,那再找人把自己揍一顿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特意对车动手脚?
难不成,是在暗示自己什么?
亦或是警告?
池清野想不出这事会是谁干的,也完全get不到其用意,不免担心起冬组成员的安危。
尤其今天在停车场,还逮到了傅胤商派来跟踪监视自己的爪牙。
眼下情况错综复杂,必须得调整策略,否则很难说下次会不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故。
思忖再三,她决定:“明天,我会给你们二十四人各配一台车,品牌型号不重复,你们相互之间换着开。包括所有人的数码设备,也会换成便于隐藏的摆件款和配饰款,并在手表内植入定位器,防止彻底失联的情况发生。”
“谢谢,大小姐。”组长鞠躬道。
池清野斟酌片刻,又说:“再往外放出我在半小时前,遭遇不明人士殴打的消息,实际伤势需与家庭医生口径一致,且一定要确保霄胤商那方能知晓。”
“是,大小姐,我这就去安排。”
“嗯。”
组长恭敬颔首,离开还不忘带上门。
池清野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疲惫地仰坐在沙发上。
不确定当下的安排是否有用,但背锅是不可能背的。
没有证据的澄清更是毫无说服力,仿佛是在欲盖弥彰。
还不如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稍微减轻点嫌疑。
这事越琢磨越郁结。
她抚了抚身上的白底水墨印花真丝缎睡裙,从沙发上爬起来,想着气不顺也睡不着,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恰好动物园的审批通过了,干脆一鼓作气,把臭老头生前的书房清出来,给自己做园长办公室。
虽说家里的佣人每天都会打扫,可当她推门开灯,还是感觉空气里蒙着尘,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灰扑扑的。
两边书柜没有书,仅摆着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数十个奖杯,与几份残破得字都看不清的证书。
她信步至桌前,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边上全家福,将抽屉一一拉开,把里面的物什全部倒到地上。
当初起火烧毁了不少东西,复原之后池慎又因病情不稳定而长期住院,基本没回来用过,所以并没有多少东西需要丢。
她用手机拍了照,发给远在国外出差的池砚书,问有没有想留作纪念的,没有的话,明天就让人一把火烧了。
这里的晚上11点,是美国的中午11点。
不知道对方此刻是否有要事在处理,所以没有贸然打电话过去叨扰。
五分钟后,池砚书回:【地上的那本皮册子给我留着,其他的随你处置。】
担心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晰,还特地在照片上标了个红圈,再转发给她。
池清野瞟了眼手机,面色淡淡地给他回了个“哦”,旋即弯腰捡起那本不起眼的皮册子。
脱去最外层的皮套,才发现这其实是本相册。
她很是不以为意地翻开,只见里面的照片均被烧掉了右上角。
推测是复原这里时,池砚书重新给照片换了新的相册。
这毕竟是他亲爹的东西,所以帮着整理好又放了回来。
只是其主人并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不过是白费力气,自我感动罢了。
池清野看着首张照片上,两个穿着学士服合影的年轻男人,很快就认出左边那个是池慎。
右边的这位,记忆里似乎并没有能对得上号的人,仅觉得气质很亲切。
即便是黑白照,也能看出当时他们所处的环境与氛围,是如此之其乐融融。
下一页是张彩色的婚礼现场照。
里面的新人执手对望。
新娘满眼爱意,新郎却显得格外端肃,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的。
池清野盲猜这个新娘,应该就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奶奶。
据说她是在生池砚书时,突发羊水栓塞没能救过来才去世的。
也是正因为如此,池砚书从不过生日。
池清野微微垂眸,不动声色地往后翻。
一张又一张,直到看见自己婴儿时期的照片,才停下手头的所有动作。
里面的自己剃着大光头,张着哇哇大嘴,依偎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周围人都乐不可支地注视自己。
池清野动容地抽出这张照片,指腹触碰到背面的粗糙,遂下意识地翻过来。
背面苍劲有力地写着:长孙清野满月纪念留影。
冰凉的泪水在这一刻,悄然滑落。
她面无表情地将照片插回相册里,顺势抹去脸上的湿润。
准备合上之际,突发奇想,又返回到首页,抽出那张黑白照。
只见背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挚爱。
池清野眉头紧蹙,逐张抽出。
与吾妻顾英荣婚礼合影。
长子池煦阳百日宴留念。
次女池雪薇百日宴留念。
……
除了那张黑白照,其他的都有在背面标明主体身份。
池清野看着“挚爱”二字良久,忽而震愕又失望的大笑起来。
“……原来,他从未爱过我们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