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有太多的疑团,堆砌在彼此之间。
以至于从一开始,两人的站位不再像过去那般亲密,而是一个半倚在油箱旁,一个靠着车后座,均保持略显生疏的距离。
兰镜珩转开脸,顿了下说:“我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医生,没什么惊喜可给到你的。”
“是吗?”池清野嗤笑凝他,“那你跟傅星眠费什么劲呢?咱俩相处了六七年那么熟,随便选个时间把结婚证一领,不就事半功倍了么?”
兰镜珩偏了偏头,看了眼别处,又看回她,“……我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考量?觉得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提前踢出局的考量?”池清深觉可笑地扯了扯唇角,“如今是念在认识多年的情分上,不忍心看我栽跟头,便跑来英雄救美,散发一下魅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我没这么想过。”兰镜珩侧眸睐她,眼底泛出细微波澜。
池清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那你解释啊。”
“……”
逐渐意识到,对方是在蓄意挑衅套话,兰镜珩先是一怔,旋即忍俊不禁地无奈扶额。
“笑屁啊笑。”她见没得逞,说话态度也越发的不客气:“再不如实招来,我一脚把你蹬下山,让你生活不能自理,天天挂着屎尿袋躺床上,除了我没人敢要你。”
乍一听是在pUA,实际上还是在试探。
而在兰镜珩看来,却是一如既往的耍小孩子脾气。
“你刚才还说不舍得对我恩将仇报。”他忍了下笑,问:“现在的威胁又算什么?”
池清野:“算策略。”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先礼后兵,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好一个临机应变的策略,以前教过给你的,现在都已融会贯通地用回到了我身上。”兰镜珩嘴角漾起浅浅弧度,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感叹:“果然,这都是我应得的。”
当初就是担心她心直口快太实诚,未来有一天出去后与人交往会吃亏,所以时不时给她灌输一些自认为有用的社交思维。
没想到一个胸无城府的单纯女孩,会在自己六年的潜移默化下,不动声色地长出八百个心眼子,真是不期而然呐。
“不过……”兰镜珩若有所思地敛了敛笑容,一脸端肃地注视着池清野,“我确实有几件事,需要明确的告知你。”
“嗯?”她好奇地微微蹙眉。
想知道绕了那么大一圈,究竟是要将怎样的惊天大秘密透露给自己。
“听好了,池清野。”兰镜珩转过身来面对她,双手插兜微微低头,不苟言笑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下颌紧绷地盯着她,“我爷爷兰诏跟你爷爷池慎,曾经是一对恋人。”
池清野脑子里骤然轰地一声,心下一沉,“什么?!”
“当初兰诏之所以会冒着风险,为你出具一份不属实的精神诊断证明,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可你爷爷生性敏感多疑,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信任过兰诏,甚至处处提防他。曾许下要将部分遗产赠予他的承诺,在你即将出院的前两天,也就是所有对你不利的资料销毁后,被最新的遗嘱彻底推翻了。”
兰镜珩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当中,晦涩不清的神情,再配上他话语里的内容,给人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这些……我一点都不知情?”她难以置信地眉头紧锁,脑子有点发懵。
知道素未谋面的奶奶是同妻,也看过那张在背面写下“挚爱”二字的照片,就是没想过这人会是兰诏。
犹记得,当时问池砚书时,他说:【就是个做了相同抉择的糟老头,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不用太在意。】
能下如此有把握的结论,究竟是给他的自信心?
莫非是……池慎?
还是说他另有图谋?
对于需要通过掌控他人动向,才能获取到些许安全感的池清野而言,这种近在咫尺却得不到答案的谜团,越想心越乱。
兰镜珩温润的声音,透着股古井不波的冷静,“处理遗嘱事宜的人是池砚书,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动手脚,将继承人移花接木成他自己,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貌似也没有将全部实情透露给你。我分析不出他的真实用意,也没发现他有做对你和潭渊不利的事。所以想知道具体缘由的话,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向他求证了。”
虽然很早之前就已知晓其事。
迟迟没有告诉她,是觉得这种事最好是由自己的亲人去传达,更容易被接受一些。
但从她一直与傅胤商等人拉扯周旋的表现来看,对此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那就容易出现一个问题,她很可能会因为顾及自己,而对兰诏的所作所为手下留情。
这是非常致命的。
尤其是在自己与她都在邮轮上的那段时间,兰诏亲自到玄武山庄见了池砚书。
无论是为了撮合她跟兰镜宸,还是有别的事需要商酌,都属于需要警惕的信号。
“那你告诉我这件事目的是什么?是要提防兰诏的图谋不轨,还是怀疑池砚书的居心叵测?”池清野嘴角半勾,不以为然。
不想猜度眼前人是否存在挑拨离间的嫌疑,毕竟自己在此之前,也确实有质疑过池砚书的用心良苦。
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是自己在这世间失不再来的亲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所以不能轻易听信任何一方的一面之词。
也不能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带入主观情绪去针对谁,操之过急容易因小失大,必须先稳住自身心态。
循序渐进。
“都有。”兰镜珩说话的口吻温柔如水,然其中却蕴含着锋芒四溢的警示:“兰诏对池慎的欺骗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为成全对方的私心,已然付出太多。作为回报,理所应当接手对方的一切。所以,他是不会放任你自由抉择联姻对象的。”
如果兰诏一开始就知道,池清野会是池慎指定的继承人,自然是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出院的。
甚至有可能在院期间,就已遭到不同程度的算计。
好在池湛早有防备,先是制造池清野被自己抛弃的假象,让池砚书先顶下被围攻的压力,待一切都安排妥当,才杀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而池清野出来后的表现,也确实超过了各旁观者的预期。
没有唯唯诺诺,昏聩无能。
也未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行事作风虽有些张扬疏于沉稳,但对于一个被关六年,且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人来说,能有如此之快的反应,去应付那一个个别有用心的老油条,已是卓尔不群。
兰镜珩不禁想起,池慎欲见池清野最后一面,却无奈遭拒后,通过视频气若游丝地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你虽不是遗传学方面的专家,但你最起码会知道基因与生活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吧?我对我的血脉有信心,无论是何等困境,他们都一定能够完美破局,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容置疑。
池清野疑惑,“那我选你不行吗?”
眼前人不仅是兰诏的长孙,跟自己也有六年的相处基础,应该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
所以那个臭老头在干嘛?
他有情人不成眷属,就来拆自己的cp,心理变态的吧?
兰镜珩一副将她揣摩透了的模样,极淡地勾了下唇,道:“兰镜宸才是他着重培养的继承人。”
池清野将信将疑地摸摸下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非你不可,他最后胳膊拗不过大腿,又生怕功亏一篑,只得改变心意将你换上去?”
“没这种可能。另外,我也并未想过要继承天穹,而是打算……”兰镜珩神色淡然,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然而说话的语气里,却隐藏着一抹决然:“整垮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