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手机号码只在几个月前,因为池柚桔出事而打来过,之后就像个具尸体静静躺在联系人列表里。
时隔那么久再次打来,没有寒暄问候之类的铺垫,开口就是平静且清晰的一句:【池清野,把人放了。】
这是在命令自己吗?
等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的?
不。
他说的,跟自己现在做的,未必是同一件事。
池清野故作轻松无事,“你指的是谁?”
“饲料供应商。”他说。
池清野心头微怔,蹙眉道:“兰镜珩,你派人监视我?”
虽然能料到自己也会被谁跟踪监视,但从没想过这里面会有他。
是关心,担心,还是别有用心?
兰镜珩没顺着她的思路回答,而是言简意赅地告知严重性:“如果他们在十点前没能回到家,柳锡悟就会以‘非法拘禁’的罪名替他们报警并起诉你。”
她安排苏念监视自己工作的半径,自己也派人每天暗中记录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拉出来掰扯只会起到互相谴责伤害的作用,将问题复杂化。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放了。
根据最高检的规定,如果非法拘禁持续超过24小时,是可以立案追究刑事责任的。
听完他的话,池清野难得没犟,“我知道了。”
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算计了。
真是防不胜防。
之前心里还隐隐的埋怨过兰镜珩。
可现在却觉得好像……有受到保护。
想要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又貌似不是详谈这种事的时候。
兰镜珩顿了顿,又说:“以防万一,先留下他们亲口承认未受到胁迫的证明,再放他们离开。”
“好。”池清野轻声应允。
为了不耽误时间,兰镜珩主动掐了电。
池清野看着熄屏的手机,稍作沉默后,对旁边的三位保镖说:“给他们松绑。”
“是,大小姐。”
虽不知道刚才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但保镖们也从不多问,让松绑就松绑。
而对面被绑的三人,早吓得浑身是汗,心脏犹如疯狂的鼓点,在胸膛内跳得砰砰作响。
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绑。
没挨揍,没勒索要钱,也已经很吓人了。
手脚重获自由之际,莫名有些不真实。
仿佛刚才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
但只要没回到家,未见到自己的亲人,悬着的心就一刻也松懈不下来。
池清野推门走出去,“孟园长。”
正给动物们准备“宵夜”的孟园长,听到“boss”在喊自己,赶忙跑出来,“哎哎哎,我在,我在这,大小姐。”
帮着打下手的池柚桔也闻声紧随。
池清野指了指身后,被保镖带出来的三位供应商,跟他交代道:“一会儿由你带领他们三个,直播参观动物园,展示夜间工作的部分内容。限时三十分钟,然后再让他们滚蛋。”
“是,大小姐。”
孟园长边点头答应着,边将那边的六人偷偷打量。
还以为他们在库房经历酷刑呢,没想到居然毫发无损。
差点就以为自己误入黑社会窝点了。
池柚桔戴着双pVc手套,一脸清澈茫然的站在旁边等候指示。
“我现在需要去一趟医院,探望给你们出馊主意的柳副总。”池清野转身走到三位供应商跟前,极淡地勾了下唇,半玩味半威逼地说:“我不在的期间,麻烦你们对我的工作人员客气点。如果可以,也请笑得热情灿烂些,好吗?”
“好好好,没问题。”
“我们一定会,一定会认真配合的。”
“是的,请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三人声音微颤地承诺着。
以前耍点无赖,最多引发经济或合同纠纷。
花点钱,找点关系,事情很快就摆平了。
尤其这次授意的人,还是自家公司的股东,大集团的副总。
那么了不起的靠山,帮点小忙是应该的。
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一言不合就把人掳来的old money小姐。
算是踢到火板了。
池清野脸上虽是在笑,但那双如墨漆黑的瞳眸里,深渊般的冰冷几欲将他们吞噬。
一江春水一江涛,一山更比一山高。
既然愿意为攀附强权,而放弃底线欺负他人,就要有风水轮流转的觉悟。
池柚桔见她没派活给自己,遂举着双手问:“姐姐,那,那我要做,要做什么呢?”
“回听澜阁等我。”
池清野温柔地帮她将凌乱的发丝勾至耳后。
“会,会很晚吗?”
池柚桔关切地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像个天真无邪且黏人懂事的小朋友。
池清野自忖须臾,“如果我超过十二点都没有回来,你困了可以先睡。”
“那我,那我可以,可以……”
她想睡池清野的床。
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故支吾试探。
然而,池清野早已看透她隐藏在心底的小九九,不假思索道:“可以。”
征得同意池柚桔兴奋得想抱她,但又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她准备外出的衣服,于是笨拙地比了个爱心的手势,“爱,爱你。”
池清野轻搂了下她,“爱你,走了。”
话落松手,打电话让人过来接自己。
……
在听闻柳锡悟住院的当天,池清野就派人打听到是哪家医院哪间房,为的就是一探虚实。
不然作为这个故事里,让两个男人为自己大打出手的“女主角”,显得不是那么的称职。
只是也没想到。
自己计划着节后再算账,人家还在住院的就迫不及待的来找茬了。
为了不让自己出院过的第一个春节被毁,池清野决定送他一份惊喜。
由于是在同一个市辖区,所以行车不到三十分钟就到了。
池清野见医院对面有间花店,思索有顷,让驾驶座上代号为“白露”的保镖靠边停车。
探望病患,怎能两手空空呢?
她推开花店的玻璃门,看到有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在整理花束,便上前询问道:“您好,请问有菊花吗?”
老太太慈祥带笑,颇有些意外地端详了下她,“不好意思啊小姑娘,一般来这里买花的,都是要去探病的亲朋好友,寓意不太好的卖不出去,所以我就没进过这类货。”
听到这话,池清野表示理解,想着没有就算了,不是很有所谓。
一时兴起而已。
可刻入骨髓的亲社会行为,又让老太太忍不住帮着出主意:“如果你朋友实在喜欢,你可以用手机搜索附近花店,叫个跑腿帮你买,半小时内就能送到。”
“好的,谢谢您。”
出了店门,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搜了一下。
发现这附近,确实有店卖菊花。
而且开车过去买,比App下单送货更快。
本来都想作罢了。
可老人家又特别提了那一嘴。
感觉放弃不买的话,有点像是辜负了她的好意。
池清野回到车上,让“白露”根据导航送自己去往距离五百米处的另一间花店。
十来分钟的往返,买回一束新鲜的白菊。
待停好车,准备进住院楼时,碰巧路过医院的警务工作室。
“白露。”
池清野冲保镖勾勾手指。
“大小姐。”
保镖意会地微微俯身,侧头凑过去。
池清野附耳低语。
他点点头,“是,我明白了大小姐。”
池清野说完,与他交换了个眼神,随后独自上楼。
之前有调查到,柳锡悟住在十楼的豪华单人间,101房。
池清野根据门牌号,一一寻去,最终在对应的病房前,透过门视窗,见到了毫发未伤的柳锡悟,正站在窗边讲电话。
瞬间诧异。
下一秒似明白了什么,眼神逐渐冷寒。
她极慢地扭动门把手,悄无声息地进入到病房内。
以快捷键的方式,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并将其对着眼前人,藏进胸前花束里。
柳锡悟依旧是背向她,对手机那端的人不可置信地低吼:“你说什么?直播?都还没正式对外开放的破园子,有什么可直播的?”
由于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池清野根本听不清手机里的人,是如何回复他的。
仅听见他情绪不太稳定地确认:“所以他们是已经回到家了吗?”
“……”
“是她派人把他们送回去的吗?”他叉腰抖腿。
“……”
他又困惑质疑:“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自己开车进的玄武山庄?”
……
中气十足,精神抖擞。
任池清野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需要住院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才想到,伤其实是可以画出来的。
所以傅胤商根本没动他,却也没出言澄清。
忽然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行,我知道了。”
柳锡悟面带焦躁,语含失望不甘地挂了电话。
一转过身来,见到自己想整的人,居然正与自己共处一室,登时被吓得心脏砰砰跳,“卧槽!你怎么会在这?!”
池清野侧肩倚墙,莞尔一笑,“代替我家胤商来给你赔不是。”
“……”
柳锡悟眼神戒备,虚心地咽了口唾沫,没做声。
“你看起来不是很欢迎我。”
池清野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将花束放在桌上,看似无意地移了个方向。
“大半夜带菊花来道歉?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他心乱如麻,又竭力保持冷静。
听到他的后半句话,池清野好整以暇地笑笑,“看来,傅胤商也并没有真的把你当作队友来看待。”
而是利诱柳锡悟来惹怒自己,让自己替他解决掉柳锡悟这颗眼中钉。
玩的好一手借刀杀人。
“什么意思?”他疑惑。
池清野看着他的眼睛,勾唇讥讽:“说你蠢呢。”
充满挑衅意味的白菊,和尖酸刻薄的话语,使柳锡悟的脸色变得愈发的难看,却还是极力克制地警告道:“你真得庆幸自己是女人,否则我早揍你了。”
“不要性别歧视,现在就揍我。”池清野不屑轻嗤。
他咬牙切齿,“你说的?”
只身跑到一个男人的病房里放肆。
就算真把她怎么样了,也没人会知道。
即便是知道了,也来不及了。
实在搞不懂,傅胤商为什么会受这个女人的牵制。
分明蠢笨如猪。
“我说的。”池清野满载着轻蔑与敌意的眼神,宛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试图划开他的自尊心,“怎么?不敢?怪不得只能当个小小的副总。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用药诈骗交配权的牲口,怎么可能……”
“啪!”
柳锡悟扬手将她的脸颊打得偏向一边,“闭嘴,贱人!”
那张无瑕的脸上,瞬息留下了个清晰的指印。
仿佛被无数针刺扎一样,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果然。”池清野面不改色,冷冷地哼笑了声,咬字略重地继续嘲讽:“连扇人耳光都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是没吃饭,还是天生如此。”
“妈的!”
他眼神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还想再动手,却被猝然破门而入的民警制止,“住手!”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柳锡悟惊慌失措,不明所以地后退了半步,愣怔地看向池清野。
只见她狡黠低笑,无声地说了句:“送你的新年礼物,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