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羊城到巴乃，一共要坐8个小时大巴汽车，之所以选择汽车出行，是因为昨天从姜一决定离职到半夜收拾行李订票，只有这趟大巴了。
他知道如果不一鼓作气踏上旅程，等到一觉睡醒，他肯定会犹豫，后悔，然后继续老老实实的骑着小摩托上班打卡。
大学毕业打了三年工，他已经都快忘记，上一次心无旁骛，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什么时候了。
越成长，越被套牢了枷锁，越失去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趟大巴坐满了人，姜一的位置靠近窗户，外边先坐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
女生站起身让姜一坐了进去，没有看他，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姜一坐了进去，把背包挂在前面座位靠背处，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随意切换到钢琴曲，而后靠在座椅上，望着窗户外面。
大巴车下方，穿着印有“羊城交通”马甲的司机，仔细检查了下方行李舱的舱门，最后上车，关闭车门，启动了车子。
姜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9:15分，还早。
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打完了卡，和阿源一起偷偷摸到公司楼下买早餐，有时候也会买一杯冰美式，这取决于他昨晚上熬夜到几点。
姜一初中的时候爸妈因为交通事故死了，得到了一笔赔偿款。所幸家里也没有什么糟心亲戚，靠着这笔钱，他一个人长大了，还顺利的考上了羊城大学。
大学毕业后，又走校招，顺利进入了现在的公司，工作稳定后，他卖了老家的房子，在羊城一个中档小区买了房，每天骑着一辆摩托车上下班。赚的钱不算特别多，但是除去开销，一个月也能存一点。反正够花就得了。
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看似阳光活泼，但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读书时阶段性玩的好同学也有，但都随着毕业，天各一方，渐渐的成了朋友圈点赞之交。
怎么说呢，生活对他不算苛待，可也没有让他觉得足够欣喜。
一切都是那样普通，平常，甚至寡淡。
他还记得自己七岁的时候，妈妈送了他一个带密码的笔记本，他在里面写了很多很多他认为重要的事情。
第一页他写着:等我长大了要养一只狐狸，也要养一朵玫瑰。
那时候他刚靠着拼音磕磕绊绊读完《小王子》，他不懂为什么看着很温馨的文字和画面让他感到淡淡的悲伤。
小王子放不下玫瑰，狐狸也会伤心。
于是他想，如果他是王子，他为什么不能两者都养呢？
上学时，工作后，他身边都曾试图靠近过很多人，那些人说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其中有个男生，他忘记了对方叫什么名字，当他拒绝他时，那个男生眼里噙满了泪水，哭着骂他心怎么那么冷。
姜一只能尴尬的笑笑，然后给男生递上了一张纸巾。男生气的跑了。
……
姜一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上学时候的事情了。
大巴开了3个小时，司机开进了服务区，告诉大家半个小时后开车，要注意时间返回。
所有乘客都下车了，上厕所的买东西的，泡面的……服务区挤满了人。
姜一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后去服务区的便利店买了一桶泡面，一包香烟，一瓶矿泉水。
而后挤着去接开水。服务区公共座椅上，服务台上，全都围满了人，眼下还是秋天，国庆刚过，也不知道怎么的，服务区竟然有这么多人。
姜一直接端着泡面跑去了外面绿化带，一屁股坐在绿化带的石砖上，泡面就放在一边。
姜一打开手机，五六个未接电话，全是经理万仞山打来的。
他没敢回电话，又打开微信。人事三条未读信息，阿源后来又发了十多条，万仞山倒是只发了一条。这人不爱发信息。
阿源的都是一些对他的不舍，以及他走了，他负责的那些未完成的工作暂时都被压在他头上了。导致阿源对他意见很大，还没有破口大骂大概跟他的家教有关。
人事:你的离职没有按照规定走流程，不予批准！旷工三天算自动离职！！！！！
人事:公司不是你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人事:万经理说了，算你请假半个月，工资就不用扣，半个月后你回来如果还是想离职，就按照规定走完流程再走！！！
一块大姜:哦！
姜一看着短短三句话，人事打了十来个感叹号，不得不说，这“流程姐”确实生气了。平日里他们想要报销个什么，都要先把单子交给人事那边过一遍，人事总会以流程没走完卡一下，非得买了奶茶，说说好话，才会报下来。
所以昨天他想离职，直接先斩后奏了。懒得跟对方磨叽。
至于万仞山，这人的微信头像就是他自己，穿着黑色西装抱着手臂的成功人士拍照专用姿势。
万仞山:给你放假半个月，半个月后希望能再次看见你。
一块大姜:万经理，我已经下定决心离职了，半个月也是回去走流程而已。
姜一等了下，三个人都没有回信息。于是收起手机，端着泡面桶开始吃面。
三两下吃完丢了垃圾，姜一喝了口矿泉水，摸出烟蹲在绿化道旁，点燃叼在嘴里。
他长得好看，腰细腿长，头发是男人里面少见的长到肩膀上，被他用黑色皮筋半扎了起来。白皙的皮肤，柳叶眼，低垂着眸子吸烟时，额头上垂着卷曲的头发，眼神恹恹的，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迷人味道。
旁边也站着一些乘客，三三两两的活动身体，聊着天。
有人看向姜一，眼神里带着惊艳与好奇。
姜一侧过头看向对方，发现是他座位旁边的，戴着口罩的女生。
女生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金色的手表，在看向姜一时，对方不自然的拉长袖子盖住了手表。
姜一隔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直到一根烟抽完，姜一又去洗了手。
他偶尔会想抽烟，但是却很厌恶手指上有烟草的味道，十分矛盾。
再次回到大巴车上，这次姜一先上的车。口罩女生小心的坐在了他旁边，多次眼神瞄向他，又回过头拿着手机打字，似乎在跟朋友聊天。
姜一没有说什么，从小到大，他被很多人注视打量，好奇的，惊艳的，欣赏的，欲念的，肮脏的……他早已经习惯了。大部分人都只敢看看，并不能真的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大巴车再次行驶了十多分钟后，身旁的口罩女生终于忍不住开口与他打招呼。
“嗨，你好。”
女生的声音隔着口罩小小的，有些低沉。
“你好。”姜一礼貌回应。
女生几次张嘴，眼神里带着纠结。姜一看得好笑，他主动开口了。
“你也是去巴乃旅游的吗？”
“不是……是，不是”
女生回应的反复无常，姜一不解的看向她。
“不是去旅游。”女生终于完整的说了出来。
“嗯，我听说那里有很多少数民族，风景都是偏向原始森林的，所以我想去看看，散散心。”姜一对女生总是多了些宽和。
女生随着姜一讲话，逐渐放松了下来。
姜一的视线再次落到女生的左手手表上，金色的手表，表盘上除了三根指针，还印着一个红色的倒计时:4小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你的手表很漂亮”姜一看得出手表似乎对女生很重要，她时不时低头去看手表，然而每一次看过后，都强迫自己将手表缩进袖子里，不去关注。
女生惊讶的看向姜一，难以置信地问。
“你看得到它？”
姜一的笑容收敛了。
“看得见，有什么不妥吗？”
女生眨眨眼睛，似乎已经放弃掩盖什么，她举起手腕看着手表，认命一般低语。
“其实我是去那里，了结自己的。”
姜一忍不住瞳孔睁大，如果女生精神正常的话，姜一怀疑她是叛逆期到了。
她不理解女生的意思，但是礼貌的没有追问。毕竟，很明显女生有自己的秘密。
但是女生似乎没有打算住口。她像是一瞬间被撬开壳的牡蛎，露出了洁白无害的软肉。
“我剩的时间不多了。所有游戏失败的人都会死。你能看得见它，代表你也快被它选中了。”
女生自嘲一笑。
“难得现实中看见这么帅的，我只告诫你一句:不要相信别人，才能活的长远。否则，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姜一默默的朝窗户挪了挪，一米七五的个子看起来反而有些可怜。
现在他确认了，如果这个女生不是在玩抽象，就是真的脑子有毛病。
他甚至一瞬间产生了，好像回去上班当个牛马也不错？前提是万仞山那个老登不要总馋他身子！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