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兴致勃勃地继续攀爬,脚步声逐渐远去。叶语闲却站在塔中间的一处平台上,抬头看着螺旋而上的木梯,没有再动一步。
小雪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叶老板,你不上去看看吗?听住持说,塔顶风景极好,还有一口古钟,很有历史意义呢!”
叶语闲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们去吧,我就不上去了。这塔顶没有护栏,站上去得提心吊胆,我这人严重恐高,上去纯粹自找罪受。”
小雪忍不住笑了:“你堂堂一个巡察使,平日里连刀口舔血的事都不怕,怎么还怕高啊?”
叶语闲苦笑着耸了耸肩:“英雄也有弱点嘛。而且塔顶那口钟,不能敲又不能摸,看了还得爬下来,太折腾了。倒不如在这儿等你们,等会儿你们下来再给我说说塔顶风景如何。”
小雪摇摇头,笑着说道:“真是个奇怪的叶老板。”随后,她转身继续往塔顶攀去。
叶语闲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塔中通向顶层的木梯。耳边隐约传来众人上去时的欢声笑语,他却神色淡然,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兴趣。
“高处不胜寒啊……”他低声自语,目光微微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了些许感慨。便看向贾宝玉,“哦,这宝二爷,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你要是想不开了,或者有什么想出家的念头啊,记得来找我。不要找这些和尚,他们救不了你,只会让你斩断情丝。你要是因为情所困惑,我能帮助你。”
贾宝玉正站在塔顶,迎着微寒的风,俯瞰整个常州城的景色。忽听叶语闲这话,不由得转过身来,微微一愣。
“叶先生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给我算命呢?”宝玉笑了笑,语气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虽有些多愁善感,但还没到看破红尘的地步呢。”
叶语闲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神色间带着几分认真:“宝二爷,话是这么说,可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有些情啊,未必能断得了,有些劫啊,也未必能逃得开。若哪天你真的觉得人生无望了,或者有心结解不开,千万别急着剃度出家,先来找我一趟。”
贾宝玉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追问道:“叶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能替我解惑不成?”
叶语闲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和尚能做的事,我不一定会,但和尚不能做的事,我一定能。你要是为了情所困,不管是人间的情,还是别的什么,我有办法帮你。”
贾宝玉被他说得愣住了,半晌才轻声笑道:“听叶先生这口气,好像真是无所不能啊。”
叶语闲一摆手,懒洋洋地:“也没那么夸张,只是对付情啊爱啊,我多少还是有些心得的。记住了,遇到事了别乱找和尚,找我。”
宝玉见他态度随意,却又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笃定,不禁若有所思。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叶先生这么有自信,若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来找你。”
叶语闲笑而不语,目光却隐隐透着些怜惜与复杂。他看着塔顶的贾宝玉,心中暗道:“虽然不是十二钗,不过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吧。”
叶语闲在下面看着他们在顶上逡巡许久,满腹吐槽,心里嘀咕着:“这又不是在纳斯达克敲钟庆功,这群人激动成这样做什么?”不过他懒得打击这些少爷小姐的兴致,随意靠在塔壁上,等着众人折腾够了才慢悠悠地跟着下了塔。
回到塔底,众人各自感慨了一番。有人赞叹塔顶的景色,有人对隋唐以来的状元探花榜津津乐道,更有人对塔顶那口钟念念不忘。叶语闲却只觉无趣,一心想着早点回金陵,于是提议早点休息,明早启程。众人点头应允,纷纷散去歇息。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整装待发,离开了天宁寺,朝金陵方向赶路。一路上,叶语闲明显感觉到这些二世祖们情绪高涨,谈天宁寺的风景、佛塔的历史,说得眉飞色舞。至于江上遇到水妖水怪一事,倒是谁也没提,仿佛那段经历是个秘密,不该被打破此刻的愉悦气氛。
到了金陵城外,众人依依不舍地分别。薛蟠回到大观园后,果然听了叶语闲的建议,把香菱的事跟薛姨妈说了。薛姨妈对叶语闲心存感激,又见香菱一向乖巧懂事,便答应了薛蟠的请求。薛蟠特地派人将事情安排妥当,待年关将至时,香菱被送到了巡察府上。
当日,叶语闲正在院中闲坐,泡着一壶清茶,看着初冬的阳光洒在枯枝上,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屋檐。他对即将到来的年关并不抱什么期待,反倒觉得这是个补觉的好时机。听到门口的动静时,他还以为是仆从回来报备,抬眼一瞧,却是香菱提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
“叶大人,小女子香菱,奉薛姨妈之命,特来侍候您。”
叶语闲放下茶杯,笑着打量她:“来了就好,进屋吧。”
“别拘束,这里可比不上薛家那么多规矩。”叶语闲语气温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你到了这儿,就当自己家里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别让那些规矩束缚了手脚。”
香菱微微一怔,随后低头轻声道:“多谢叶大人。”
叶语闲看着她这模样,心中暗道:“这小姑娘心性纯良,虽说在薛家受了不少委屈,却还是一副温婉顺从的样子。薛家真是埋没了她的灵气。”
小雪正从内堂出来,手里端着一碟糕点,见到香菱站在门口局促不安,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进来吧,不用拘束。”
香菱抬起头看向小雪,见她仪态端庄,衣着得体,眉眼间带着一丝难掩的威严,心中顿时一紧,忙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夫人好。”
小雪听到这声“夫人”,愣了一瞬,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叶语闲。还未等她开口,叶语闲却先笑出了声:“叫你夫人呢,可惜这老爷不是我。”
香菱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抬头茫然地看了看两人。叶语闲却摆了摆手,笑着对她说道:“香菱啊,小雪其实不是人类,她是个女鬼。由于机缘巧合,才化身成现在的人形在这里罢了。”
这话一出,香菱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包袱,后退了半步,满脸惊惧地看向小雪:“大、大人,这、这是真的吗?”
小雪闻言,神色不变,淡然地放下手中的糕点,坐到了叶语闲身旁,微微挑眉道:“你非要说出来,吓着人家姑娘了。”她的语气平静如水,却透着几分无奈。
叶语闲没理会小雪,反而转向香菱,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别怕,既然她现在能站在这里,就说明她没有害你的心思。况且,她在这儿比我还久,对人间的一切,比你我都通透得多。”
香菱听得浑身发抖,眼神犹犹豫豫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却见小雪微微一笑,面上没有半分敌意,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却仍然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这时,叶语闲却忽然定定地看着香菱,话锋一转,语气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香菱,这名字是薛家给你的吧?可惜,你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香菱一怔,抬头看向叶语闲,眼中满是疑惑。
叶语闲目光深邃,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我应该叫你英莲吧?”
这话一出口,香菱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包袱无声地滑落在地。她满脸惊恐地盯着叶语闲,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字。
叶语闲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香菱,语气微微一沉,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香菱,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大观园四大家族,表面上风光无限,产业极大,门第高贵,可说到底,上上下下,全是靠着民脂民膏堆起来的。”
香菱一愣,抬起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语闲嘴角挂着一抹苦笑,语气中却多了几分沉重:“意思很简单,靠剥削百姓的财富来维系的繁荣,总有一天会出问题。你看着这些亭台楼阁、锦衣玉食,觉得好像无忧无虑,可树大招风,底下积压的怨气,迟早会把这座楼压垮。”
叶语闲看着香菱低头沉思的模样,叹了口气,语气稍缓:“香菱,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香菱迟疑了一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叶大人,您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呢?像我这样的一个丫鬟,又有什么值得您费心的呢?”
叶语闲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复杂:“说来话长啊,我和大观园里的众位算是有些缘分。救你,并不完全在我的计划之中,但……你却是计划之外的关键。”
香菱一愣,显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关键?大人,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叶语闲仰头望了望不远处挂着的檐角风铃,铃声随风轻响。他缓缓道:“你的父亲叫甄士隐。当年他家大火之后,你被人拐走,至今为止,恐怕连你自己都没见过他一面。”
香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头轻声道:“是……可这又与大人有什么关系呢?”
叶语闲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喃喃自语:“甄士隐……当年遭遇的事,不是偶然。我对他以及那唱着‘好了歌’的一僧一道,始终很感兴趣。他们身上有些秘密,我必须见到他们,才能弄清楚。”
香菱听得一头雾水,但从叶语闲语气中的郑重与隐约透出的深意,她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大人,您是为了查探他们的事情,才救了我?”
叶语闲摆摆手,笑道:“也不完全是。你要记住,不论你的过去如何,你现在是香菱,更是英莲,你自己的人生最重要。”
香菱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叶语闲,眼中带着几分复杂:“大人,我……我会记住您的话的。”
叶语闲见她眼神坚定了些许,点点头,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几分轻松:“好了,不用太纠结这些。你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巡察使的巡察府规模不算大,但布置得整洁有序。整个院子是两进的格局,叶语闲作为主事,自然住在北房。北房分为两个裙房,一个是他用来睡觉的卧室,另一个则被布置成砚台台的猫窝。黑猫灵体“砚台台”一向挑剔,不喜欢与人同住,这间专属的小窝里摆满了柔软的垫子和各式猫玩具,显得舒适又别致。
至于小雪,虽然外人都称她“夫人”,但实际上她并不住在北房,而是住在西厢房。她倒是乐得清净,西厢房有一整套独立的小厨房和书房,方便她一边处理日常事务,一边研究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术法。
东厢房原本是空着的,平时作为杂物间使用,但香菱来了之后,叶语闲将这间房收拾了一番,安排她住了进去。香菱起初还拘谨得很,不敢接受这样的待遇,但叶语闲却一挥手,随意地说道:“你现在是我府上的人,住得舒坦点,才能好好帮忙。别跟我客气,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
这安排看似简单,实际上在古代能给予这样的住处,已然是小姐或偏房的待遇了。按照惯例,丫鬟多住在前院的门房或者专门的丫鬟房中,而香菱却被安排在厢房,这无疑是极大的优待。
小雪看在眼里,也觉得有些奇怪。她忍不住对叶语闲调侃道:“你这安排得倒挺周到,简直像是把人当闺女在养了。若是真当丫鬟,可没这么好命。”
叶语闲闻言只是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打趣:“怎么,小雪,你吃醋了?香菱这丫头可怜,我不过是想让她过得舒坦些,别想多了。”
小雪撇撇嘴,似笑非笑地说道:“哼,我才不吃醋。只是看你这样,对她未免太优待了些。你要真把她当闺女,可得想清楚后续怎么安排。”
叶语闲抬眼看了看夜空,淡淡地说道:“怎么安排,不用你操心。我叶语闲一向随性而为,只要她过得好,便够了。”
小雪听了,笑而不语,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叶语闲则继续坐在廊下,手里拨弄着砚台台的猫玩具,心中却浮现出香菱那双略带怯意的眼睛。他轻叹一声,心道:“这丫头的路还有得走,但愿她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