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明宏,禅院月简单梳洗一番,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慢悠悠地熏香,等待晚上某个人的到来。
其实不用等到晚上,那家伙估计从他父亲屋子里谈完事就到饭点了,禅院直毘人不会留饭,之后也没有事,某人肯定会直接过来。
案上摆放着精致的小食作为前菜,一壶清酒,只等男主人的到来。
墙上精致的西洋钟走到下午六时,禅院月似乎能听见房屋一丈之外的脚步声。
禅院直哉出行的排场向来很壮观,尤其他今日还才从外面回来,又去了他父亲那里,更是威风得不得了。
按照礼节来说禅院月应当跪着低头行礼恭迎禅院直哉到来,禅院月对此厌恶至极,他站稳脚跟后从来不遵守这一套规则,禅院直哉不在意,其他人也没办法。
因此他只是懒懒地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一只手撑着脸,冷冷看着禅院直哉兴冲冲跑进屋子里来。
直到那家伙出现在视野里,他才恰如其分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么早。”
“谁叫我来的,嗯?”
禅院直哉进门就把外套脱下,随手甩到一边,木行慌慌张张地把那衣服捡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去候着。
“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
直哉很自然地吩咐。
“是。”
木行一边应着,一边看禅院月眼色,见他点头,这才退下。
“你使起唤木行倒是得心应手。”
“怎么?难不成还真把她当妹妹?”
按血缘,木行确实是直哉同父异母的妹妹,但他本人可不这么觉得,他是爹妈独生子,才没有什么废物妹妹,禅院明宏的同胞妹妹也只配给未婚妻当个侍女了。
“什么嘛!”
禅院月觉得毫不意外,但他对自己的人有很强占有欲,对禅院直哉随意指使的行为相当不爽。
“生什么气,”
禅院直哉手一抬,揽着禅院月肩膀,似笑非笑:
“你要是喜欢她,今后收了就是,一个庶女而已,我不在乎。”
反正月钱也是他在发,这样伺候更尽心尽力了不是?
真是让人作呕的传统。
好大方的人,可禅院月不想。
“又在说怪话,”禅院月瞪了他一眼,“这姑娘年纪大了,老是留在这里也不方便,节后让她去祖母那边替我尽孝。”
“春夫人?行啊,随你。让我的司机送她都行。”
看起来直哉很迫不及待把这个碍眼的侍女甩出去。
“哼,你看起来很迫不及待嘛。”
话是这么说,但禅院月脸上笑嘻嘻的,像是很满意这样的处置;直哉捏着他的肩,他又往那边倒过去,正对着脸:
“这孩子走了,我可没人伺候,你得给我想办法。”
“哦...你喜新厌旧让我做恶人,这个倒是没问题;不过说好的伺候我吃饭,现下你满意了吗?可以赏饭了吗?”
禅院直哉慢条斯理地讲话,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环过禅院月的腰,面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真稀奇,禅院直哉竟也有好说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不行,但态度到位,禅院月事情也办成了。
最危险的做法就是最安全的,就算到时候事发,火也烧不到那孩子身上去。
“嗯?哎呀真是罪过。”
禅院月毫不虚心地笑着,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飞到糊着丝绸的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于是侍从鱼贯而入,手上捧着装有新鲜餐食的食盒。
十来个清秀婢女训练有素,行走时悄无声息,端着巨大沉重的餐盒连手都不抖一下;面对两位主人之间亲密无间的互动时,仿佛瞎子聋子一般,目不斜视,很有教养。
禅院月被养得很精贵,手也是白皙光滑,手感极佳,他举起玉石玛瑙杯,替禅院直哉斟满酒,捧在手心,高举过头顶,唱道: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人生能几何。”
虽比不得家中的伎人,但亦有婉转动听之处。
唐风的劝酒词,语调华美曲风颓靡,于当下的场景倒是非常适配。
“好。”
禅院直哉抚掌而笑,就着禅院月的手将其一饮而尽,有多余的酒液流到衣领,又从袖口落在地上,一滴两滴,但没人去管。
说是伺候禅院直哉吃饭,其实也只是侍女把所有前置条件准备好,禅院月只需要拿起餐具象征性地喂一喂就是。
他们用餐的氛围一向十分焦灼。
譬如此时禅院月用手拖着一枚扇贝刺身送过去,禅院直哉就着筷子吃进去,眼神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非常火热。
侍女们像是戳瞎了眼睛熏聋了耳朵,将桌面布置整齐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
不过两个人都不甚在意,侍从就像是家具或宠物,主人当着面办事儿都是常态,更不用说只是吃个饭了,何况玉响殿的侍从嘴一向很严,他们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今天母亲告诉我一件事。”
“哦?那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
“.......”
这是不高兴的意思,禅院直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似乎没有惹到禅院月,那么这火气应当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略略放下心,关切询问:
“那是谁让本少爷的月姬生气了?”
“你觉得呢?”
“...好问题。”
其实他已经能意识到大概是生母又好心办坏事惹到禅院月了,可就像禅院月不好对优子发作一样,他可以不理会母亲,却不能做什么。
见禅院直哉说屁话,禅院月也不恼,只打开正中央的汤盏,里头是紫色的母亲爱心肉汤。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什么东西?咒灵也能拿来给人吃了吗?
“母亲又在折腾新东西,这样好的玩意肯定要让我们少主殿下试试。”
禅院月笑得阴岑岑的,带着十分不怀好意的温柔,不由分说地把那汤往禅院直哉嘴里灌。
按道理来说,禅院直哉应当是没人能逼迫他做什么的,然而此时却老老实实地被禅院月摁着灌东西。
好吧,娇生惯养的少爷差点没吐出来,生理性泪水含在眼眶里,他搂着禅院月的腰,不甚在意地劝慰:
“生什么气,以后北屋叫你,找个理由推了就是,到我那边玩,她还敢过来抓人吗?”
“哼。”
“怎么又不高兴?”
“你真是不贴心...”
禅院月靠在他身上,指尖在他脸颊戳来戳去。
“母亲看着怪狼狈的,我在想,我会不会也变成那副样子呢?”
哦,原来今天是多愁善感谈心局。
禅院直哉觉得这样的局面真是让人欣喜,却不曾想自己已经被禅院月牵着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