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只剩下西川千绪一个人,白色窗帘微微摇曳,窗台上的白色小花生机盎然。
到处都是白色,一片死寂的白。
她讨厌白色。
西川千绪抬手盯着手腕上的手链,再一次发起了呆,正如她强撑着在水牢度过的日日夜夜。
手链是松田阵平定制的,样式简单,以中心的月亮为轴,链条两端是几颗星星,而那轮弯弯的月牙上坐着一对眷侣。
西川千绪翻到月牙的背面,那里刻着她和松田阵平的名字。
她盯着两行名字看了许久,终于,维持了一个月的理智与坚持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迟来的情绪如滔滔洪水淹没了她。
“松田,我好想你……”
她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喉间止不住发出呜咽声——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不知何时,床边隐约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西川千绪微微一顿,她知道是贝尔摩德。
“千绪,有这样的体质,你不应该感到幸运吗?”
贝尔摩德冷冷的声音自被子外响起,西川千绪迅速调整好情绪,声音有点发闷,“是啊,我很幸运。”
“但我更想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在茫茫世界中奔波于生计。”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贝尔摩德,她沉默一瞬,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吧。”
……
一个星期后,贝尔摩德的申请终于得到了同意,她带着戴帽子口罩的西川千绪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公园散心。
西川千绪和她一路客套地聊着化妆品,缓缓行至一棵柳树下。
不知不觉间,柳树的枝条早已变得嫩绿,晃动时像海面的阵阵涟漪。
“已经一个多月了吗……”
西川千绪怔怔地看着太阳,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这里的一切,是那么陌生。
“砸到你了,下场下场!”
不远处传来孩子玩闹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是一群放学的孩子在打沙包。
他们奔跑着,打闹着,正处于换牙期的孩子们笑容洋溢,光芒四射,嘻嘻哈哈的声音随风飘至西川千绪心里。
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真好啊。
突然,一个沙包打在她的腿上。
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小跑过来,满是歉意地仰头看着西川千绪,“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西川千绪笑了笑,将沙包递给小女孩,柔声道:“没关系哦。”
小女孩接过沙包,视线随即落在西川千绪的手腕上,有些好奇地问:“姐姐,你的手腕怎么了呀?”
“……”
西川千绪微微一顿,笑着用衣袖遮挡住手腕的疤,并未回答,“姐姐迷路了。”
“迷路?”小女孩歪了歪头,她不懂,“妈妈说迷路要找警察帮忙,姐姐一定要回家哦。”
“好。”
回家……
西川千绪垂下眼帘,口罩下的笑容露出一丝苦涩。
松田阵平和小黑还在等她吧。
没了她的管束,也不知道小黑那个没良心的会不会想她。
还有松田阵平,这家伙要怎么照顾闹腾的小黑呢?
西川千绪就像海面上漂泊无定的小船,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浩渺海面,从未想过“家”这一字。
而现在说到回家,她下意识地想起松田阵平和小黑,这才惊觉,她早已有了家,有了愿意等她回家的家人。
另一名小男孩眨眨眼睛,看着西川千绪思考了一会儿,“啊,你是上次救我的警察姐姐。”
西川千绪微微一愣,看着熟悉的面庞,她认出来这个小男孩是小刚二。
一个多月不见,他竟然长胖了不少,一张脸圆嘟嘟的,险些让她没认出来。
西川千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能看到这孩子重新活在光明下,真好。
此时,小刚二兴奋过后,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西川千绪微微挑眉,柔声问,“怎么了,小刚二?”
小刚二扣了扣手指,“我们出去后,那个姐姐呢?”
“谁?”
小刚二犹豫着拿出一张照片,是十二岁的西川千绪,“我们都走了,她是不是也就自由了?”
此话一出,西川千绪愣了愣,轻声开口:“为什么……你们不恨她吗?”
“她只比我大两岁耶,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小刚二摇摇头,“我们没有人见过她,她一定也被关在某个地方吧。”
“我想,她现在也一定在上学,每天都能吃饱,能做游戏,肯定快快乐乐的。”
西川千绪彻底愣在原地,眼眶逐渐湿润,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一个多月,她恢复了记忆,所有的痛苦如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在努力活着。
可是这次,她的心理防线被彻底破开。
她失态了。
望着小刚二干净澄澈又透着懵懂的眼睛,心里高高筑起的围墙被轻而易举攻破,她止不住地捂脸痛哭。
贝尔摩德叹了口气,哄着不知所措的两个孩子离开。
泪水模糊了视线,西川千绪看着两个孩子渐渐远去,回归集体,继续游戏。
他们的眼睛比河流还清澈,笑容比阳光还耀眼。
青春洋溢,天真无邪,单纯懵懂。
这是他们的代名词。
望着他们欢笑打闹的身影,泪水浸湿了她的半边口罩,接下来,她要用另半边做假面,将信仰化作曙光,将仇恨化作火种,把一切污浊焚烧殆尽。
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才是她要守护的笑容。
家里还有人在等她。
死亡,是最懦弱的赎罪。
树荫将日光一分为二,欢笑衬着夕阳,静默衬着阴影,漫漫长夜之后,是光缕丝丝,黎明将至。
“贝尔摩德,你会纹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