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着急忙慌的向裴韫礼跑来,今日大人出门前就叮嘱过他,若是夫人醒了,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方才伺候的丫鬟说夫人醒了,他便急着来寻大人了。
裴韫礼心里涌出巨大的欣喜,拔步便往含香苑去,心里又满是愧疚,她醒来肯定很害怕,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若不是这件事关于他往后的计划,他大可以不必这般伤心,他既然决定去做,就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那小厮只觉得自己的话音刚落,耳边便被带起一阵清风,再抬头时,只能望见男人早已走远的模糊背影。
那小厮挠挠头,转身也小跑着跟上去了。
含香苑安安静静的,这几日裴韫礼吩咐了下人注意手上的动作,莫要惊扰了岑若芙,所以此刻他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做事的都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屋内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裴韫礼的心却发紧发疼,心里翻涌着愧疚,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少见的生出退缩的意味,他害怕看见她哭,害怕她伤心难过。
“夫人,小厨房炖了您喜欢的粥,奴婢喂您用些可好?”
“夫人,您莫要吓奴婢,奴婢求您了……”
屋内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裴韫礼不难想到此事的情景,她那么期待那个孩子,那么爱那个孩子,定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一旁浇花的几个小丫鬟见了裴韫礼,恭敬的俯身行礼,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她们面面相觑着,眼中也浸染着担忧和不忍。
在含香苑的日子很轻松,夫人温柔又心善,从来不会对她们随意打骂,还时不时的赏赐些东西给她们,含香苑比她们以前做事的别处要好太多。
平日里她们也知道夫人多期待那个孩子的,如今孩子没了,她们心里也跟着难过,更是瞧不上公主的行为。
“夫人,您好歹说句话,可是哪里疼了?奴婢去找府医……”
云梦的话音还未落,屏风处便传来了男人的醇厚又低沉的声音:“去吧。”
这话是对云梦说的,可男人的目光却从进门开始就一直落在依靠在床头的女人身上。
“是。”
云梦抿抿唇,面上带着一闪而过的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裴韫礼会这么快回来,但她还是担忧的瞧了眼自家夫人,行了礼便匆匆的出去了。
男人的声音一响起,原本一直没说话的女人却猛然抬起了头,眼中红得厉害,却始终不肯落泪,看见男人的那一刻,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瞬间决堤而下。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原本没有丝毫血色的唇溢出点点的血丝,让原本就羸弱不堪的女人愈发可怜。
裴韫礼看到这一幕,心里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又酸又痛,他迈着沉重又焦急的步伐走向床边,眼中的愧色几乎要化为实质。
“芙儿。”
岑若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双充血泛红的眼眸中是不相信和哀求,男人走到床榻的那一刻,她伸出手死死的揪住男人的衣袖,声音哽咽酸涩:“大人……您告诉妾身,孩子……孩子还在……还在的……对……对不对?”
男人原本温润的眼眸中沾染着难过和灰败,看着女人卑微哀求的模样,他紧紧的攥着手,手上青筋暴起,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女人的话。
屋内满是女人破碎又无助的哭声,男人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眸中也充满了红意,男人声音也难掩哽咽:“芙儿,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与孩子……”
原本哭着的女人听见男人的话后安静了一瞬,可身子却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眼泪浸湿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不,不,不可能,它明明还在,你骗我。”
下一刻,女人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用力的拍打着男人,双眸死死的盯住男人,头发凌乱,衣衫也因为挣扎而变得散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裴韫礼见她用力的挣扎,怕弄疼她,又不敢太用力的搂她,便缓缓的松开手。
手掌扶着女人纤弱的肩膀,眸光悲伤又温柔,他抬手擦拭着女人脸上的眼泪,声音带着轻哄:“芙儿乖,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因为他深知她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期待和爱,所以他才会更加痛苦,他对这个孩子的爱意并不比她少。
岑若芙却像是听不到他的话一般,完全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掌搭在小腹上,低眸去瞧着自己的肚子。
“可是肚子还难受?府医很快就来了。”
“别哭,对眼睛不好,孩子……它还会再来的。”
“你如今身子虚弱着,切莫再哭了,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裴韫礼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神色却始终耐心温柔,好像是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包容理解。
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良久,女人的情绪这才平复稍微平复下来,可剧烈颤抖的身子还是在诉说着她的绝望。
“不会再是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开口说了句话,可声音里的难过怎么也掩盖不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
裴韫礼的身体僵硬又麻木,听了这话心里也难受的紧,他仰了仰头,平复这,心中翻涌的痛,这才又如常的低下头轻声安慰着女人。
“会的,我们还未见面,他的母亲与父亲很期待他,很爱他,他一定不忍心不来见我们的。”
女人没答话,呆愣的坐着,像是沉浸在什么中一样,忽然,她的眼中浸染着恐惧,双手抓着被子往后缩着,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推我,还要杀了我……”
“好痛,肚子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女人像是产生了应激反应一般,用力的揪着被子,眼中全是害怕,裴韫礼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男人愣了一瞬,忽然又用力的抱紧女人,想给予她安全感和力量。
“芙儿别怕,是我,谁都不能伤害你。”
“别怕,松手,松手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她太用力的揪着被子,手都开始泛白,裴韫礼怕她伤到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女人的手,轻哄着让她松手。
男人微凉的唇落在女人的额头上,轻柔却又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裴韫礼神色温和,眸中却冰冷一片,若不是李纾宁,芙儿怎会变成这样?
都怪他一再的纵容退让才酿成了这样的局面。
裴韫礼一边轻轻拍着女人的后背,一边温柔的安慰着害怕的女人。
“大人,府医来了。”
云梦脸上都带了汗珠,身后跟着府医,同样也是气喘吁吁的。
岑若芙听见门口的动静,脸上的惧意更是浓烈了几分,她有些害怕的缩在男人身后,防备的看着门口的人。
落水前的记忆太恐怖,加上孩子没了对她的打击太大,所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
裴韫礼仍然温柔的搂着她玩,没有贸然让府医直接来替她看,反而是握住她冰凉的手,眸中满是鼓励和安慰。
“芙儿忘了吗?他们不是坏人,叫他来替你瞧瞧就不怕了可好?”
岑若芙害怕的扯着男人的衣袖,一时没有回答。
许是肚子真的痛,她忍着恐惧缓缓的点了点头。
裴韫礼一直抱着她,见她同意了,脸上也轻松了几分,使了个眼色让府医来替她诊脉。
那府医一刻都不敢耽搁,几步就到了床榻前,云舒俯下身子,将锦帕搭在女人手腕上,眸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那府医凝眉仔细的为岑若芙诊脉,一点儿大气也不敢出。
“回大人,夫人身子虚弱,又悲伤过度,一时混沌是正常的,我去煎一副安神汤来,夫人喝下便能清醒了。”
“其他倒是无大碍,只是切莫再要忧思过度,安心养着才是。”
那府医说的诚恳,裴韫礼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熬药了。
好在岑若芙也没再继续吵闹着,呆坐在榻上,也不肯睡觉,也不肯用膳,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着泪。
裴韫礼没说话,只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不时的替她擦着泪,他知道她需要发泄,也就没拘着她了。
“裴今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