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地苍茫。
凉州城墙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青灰色的砖石被冰霜覆盖，城楼上的旌旗冻得僵硬，在风中纹丝不动。
官道两旁的驿站早已被积雪掩埋大半，唯有檐下悬挂的铜铃在风雪中偶尔发出沉闷的声响。
幸好前段时间，朝廷突然有了大动作，召集数十万人马，将驿站以及各个官道的大雪除去，为这些受灾的百姓带来希望。
朝廷征调的数十万民夫日夜铲雪，硬生生在雪原上凿出一条蜿蜒的黑线。
冻僵的尸体被拖到路旁，而活下来的人仍在排队领取微薄的赈济粮。
“娘，好冷……我不想吃东西了，我想睡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蜷缩在破旧的草席上，嘴唇青紫，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妇人方芳紧紧抱住女儿，手指冻得通红，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粗大变形，身上只裹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袄，袖口早已磨得发亮。
她颤抖着将女儿往怀里搂得更紧，泪水刚滑落脸颊便凝结成冰。
“小雪别睡，你爹马上就回来了，他领了粮食，娘给你煮粥喝……”
“粥，好喝吗？”女孩的眼睛半阖着，睫毛上挂着细碎的冰晶。
“好喝，米煮得软软的，热乎乎的……”方芳的声音哽咽，却仍强撑着露出笑容。
“那，给娘喝……”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缓缓合上。
“小雪！”方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颤抖的手指抚上女儿的脸颊，却只触到一片刺骨的冰凉。
她猛地抬头，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尊木雕上，这个雕像刀工粗陋，甚至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可此刻，它却成了唯一的希望。
“山神娘娘，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只要能让她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方芳重重磕头，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祈求。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寒风从墙缝中灌入，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这个木雕，是青州的一位老人给的。
妇人名叫方芳，她和丈夫一家都是周家附近的农户，然而周家横行霸道，每年要让周围的百姓上交绝大部分粮食。
今年王家更是绝情，硬是多收了两成粮食，以至于方家还没熬过这个冬天，就已经没粮食了。
妇人被丈夫带着去乞求，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粮食，然而却始终进不进那座朱红色的大门。
甚至周家的下人将一桶冷水直接泼过来，方父为了护住妻儿，差点没被冻死。
他本来就没有厚实的衣服，在周家哀求了这么多天，已经被冻的神志不清，这么一盆冷水泼过来，直接昏了过去。
妇人悲哀不已，一起来求粮食的老妪见到这个场景，叹息着将木雕递了过来。
这个木雕来自青州，是青州商人留下来的东西，听说原型是一个神像。
妇人落魄地带着丈夫回家，在心中不停地祈祷，让自己的丈夫能活下来。
不然她和仅剩的女儿根本熬不下去。
神奇的是，三天之后，丈夫就恢复了健康，今天早上还去官府那边排队领粮食了。
妇人激动的不行，以为他们家马上就要迎来一丝希望。
谁知女儿却紧紧地闭上眼睛，怎么唤都唤不醒。
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再次跪在木雕前，不停的祈祷。
或许是真诚的祈祷感动了神明，妇人再次听到女儿的咳嗽声。
她惊喜地站起来，将女儿抱在怀里，泪水汹涌而下。
太好了，太好了，她的女儿还有气息！
想到这里，她再次对着神像跪过去，语气真诚：“感谢山神娘娘，这次你救了我的丈夫，又救了我的孩子。”
忽然，木雕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方芳猛地抬头，耳边仿佛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
“你愿意做任何事？”
“愿意！我愿意！”方芳毫不犹豫地喊道。
“你们的悲哀从周家开始，他们用百姓的粮食喂养妖虫，每年放纵妖虫侵害百姓的土地。”
“如果你愿意，就拿起神像，冲进周家，杀掉妖虫，才能解救更多的人。”
方芳怔了一瞬，随即咬牙点头。她将女儿小心放好，烧了一碗热水喂她喝下，见女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这才稍稍安心。
她站起身，从墙角摸出一把生锈的剪刀，塞进袖口，然后双手捧起木雕，推门冲进风雪之中。
……
凉州城郊，农户们的茅草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屋顶的积雪压得苇席吱呀作响。几个裹着破袄的乡民正围着一口铁锅煮雪水，见方芳冲出来，纷纷惊呼：
“芳娘子！别去周家讨粮了，官府的赈济马上就到！”
“芳娘子，你疯了吗？周家的护院会打死你的！”
方芳充耳不闻，赤脚踏过积雪，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脚印。她的头发被风吹散，麻布衣袍猎猎作响，可手中的木雕却越来越烫，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
周府的高墙在雪中矗立，朱漆大门上的铜钉泛着冷光，门楣上悬挂的“周府”匾额被积雪覆盖了一半。
两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口中含着的石珠上结了一层薄冰。
方芳抬手拍门，门内传来小厮不耐烦的呵斥：“谁啊？大冷天的找死？”
门刚开一条缝，方芳便猛地撞了进去！
“拦住她！快拦住这疯妇！”小厮尖声大叫。
庭院深深，方芳一路狂奔，穿过雕梁画栋的游廊，踏过覆雪的青石板，身后追来的家丁手持棍棒，怒吼连连。
“贱民敢闯周府？找死！”一个膀大腰圆的护院抡起铁耙，狠狠朝她后脑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木雕金光暴涨，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攻击尽数挡下！
“妖术！这妇人会妖术！”家丁们惊恐后退。
周老爷闻讯赶来，身上裹着厚实的貂裘，腰间玉带在雪光下莹润生辉。
他眯起三角眼，贪婪地盯着方芳手中的木雕：“抓住她！那东西定是宝物！”
方芳充耳不闻，一脚踹开粮仓大门。
粮仓内，有堆积如山的米麦，而在粮堆之上，盘踞着一只巨大的黑虫，甲壳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口器蠕动间，无数粮食飞入嘴中。
周老爷在门外狞笑：“贱妇，你可知这是什么？西域金蚕！它吃的是粮食，只要有足够粮食，就能吐出真金！”
方芳没有理会，只是高高举起木雕。
刹那间，金光炸裂！
一只青鸾虚影从木雕中振翅飞出，长鸣清越如裂帛，利爪狠狠刺入金蚕的甲壳！
黑虫发出刺耳的嘶叫，身躯疯狂扭动，可青鸾的喙如利剑般刺穿它的头颅，黑血喷溅，却在半空中化作金粉飘散。
周老爷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不，我的金蚕，我的金子还没出来呢！”
“哈哈，哈哈哈！”妇人却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今年的粮食收成如此低，原来都被这个妖虫给吃掉了！
这妖虫吃掉大部分粮食之后，周家还要丧心病狂，抢了他们仅剩的口粮！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疯了！”周老爷子吼道。
“你们还不快把人拿下！”
妇人闭上眼睛，她完成了山神娘娘的任务，灭掉那只虫子，死又如何？
只是女儿……
她心中叹息了一声。
“让她死，让她死！”周老爷子气急败坏。
无数长刀砍下去。
金光再现，将所有人震飞出去。
一只真正的鸾鸟从木雕里面飞出来，落在妇人的身边。
鸾鸟的叫声有如昆仑玉碎，让人听着如梦似幻。
等众人醒来，所有人都被鸾鸟的翅膀拍飞在地，大口大口吐血，面前的妇人和粮仓里面的粮食也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