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一连半个月都去地里干活,热情已然赶超烈日炎炎的盛夏。
有一半是为了演戏给蒋氏看,另有一半,是她真的有所计划。
在她的记忆里,今年冬日,宫中会开始流行一种从西域传过来的葡萄酒。
那葡萄酒酒香四溢,又夹杂着葡萄的甘甜,男女老少皆可饮用,一度成为京城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那个新年,蒋氏得了两罐葡萄酒,视若珍宝,却被蒋冬萱无意之中打碎了,栽赃到了她的身上。
那个除夕,她在外面的雪地跪了一整夜,听着侯府中喧闹的鞭炮声,最后被活活冻晕了过去。
是以虞笙对那个新年印象格外深刻,对于那香醇美味的葡萄酒,也又爱又恨。
如今距冬天还早,自己若在盛夏之后种一波葡萄,说不定能赶上那波葡萄酒的热潮。
即便是不能晾出葡萄酒,她也可以将供不应求的葡萄卖给酒商,势必也能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虞笙干劲十足,每日去到地里,除了做戏给蒋氏以外,也监督着吴伯好生将那些荒了几年的土地养起来。
裴渡再次回京时,见到的便是一个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虞笙。
她站在地里,穿着一身朴素的劲装,却仍然难掩容色的秀丽。
她黑了一些,但相较于之前过度白皙的肌肤,反倒是多了几分健康开朗的意味。
正忙着干活的虞笙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下意识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一阵热风卷起裴渡的袈裟,她看到他在日头下朝着自己笑,虞笙才反应过来,真的是裴渡回来了。
她扔下手里的东西朝着他跑过去,明明是不远的距离,她却跑得心跳加速。
等到她站到裴渡面前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红了大半,双眸含笑地看了他一会,又将头低了下去。
“怎么突然回来了?前两天信中不是还说要忙一段时间吗?”
裴渡看着她娇俏羞怯的模样,多日来的繁重压力也在瞬间倾散,连呼吸都畅快了些许。
“计划有变,昨日出去了一趟,已经将任务完成了,就提前回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裴渡一直带领着武僧们暗中探查雍王党豢养的私兵,那些私兵有的集中生活训练,比如之前为祸径山的山匪。
但还有一大部分,潜藏在京城周边的地方守卫还有军营之中。
这些人分散难寻,武力高强,裴渡又不敢轻易打草惊蛇,只得暗中探查,故而十分费力。
但好在寺主没有再提起虞笙的事情,他便默认,只要自己将任务完成得足够漂亮,寺主或许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笙知道,裴渡在做一些不能为人所道的秘密,甚至整个径山寺都是他那秘密的一部分。
但她不愿让他为难,从不主动开口问这些。
他去做他的事情,只要还能记挂着晖园中还有一个自己,便足够了。
虞笙点了点头,又蓦地紧张起来,扒拉着他的胳膊四处打量:“这回可有受伤?”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裴渡几乎能闻到虞笙身上独有的香气。
心情忽然间变得很好,他破天荒地戏谑开口:“阿笙这是关心我?”
“你这不是废话嘛,你每回回来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我都被你弄怕了。”
裴渡唇角高高扬起,一点也不稳重地在虞笙面前缓缓转了一圈,任凭她将自己看个遍。
“放心吧阿笙,没受伤。”
虞笙的心这才完全放心下来。
两个人在太阳下直溜溜地站着,说几句话的功夫,脸上都已经晒得红扑扑的了。
虞笙于是推着他上马车:“不说了,这里太热了,你先上马车等我,我去和吴伯说一声,今日就先回去了。”
裴渡原是骑马来的,但虞笙让他坐马车,他也不想拒绝。
好久没有看到她了,他恨不得时时与她待在一处,听她讲讲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片刻后,虞笙气喘吁吁地回到马车上,裴渡立即拿起扇子给她扇风,顺手又将前面倒好的凉茶递到了她的手上。
原本在马车内伺候的清荷迅速别过头去,绷着嘴角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个,世子,姑娘,马车里有些热,我同清梅一道骑马回去吧。”
说罢也不待虞笙反应,直接溜出了马车。
虞笙有些不解,马车一直停在荫凉处,比外间烈日下不知道要凉快多少,清荷却要骑马回去。
不过她也顾不及多想,因为裴渡已经拿起一旁放着的手绢,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了。
正要骑马返程的清梅看到清荷朝自己走过来,有些诧异:“怎的不随马车走?”
清荷朝清梅伸出手,示意她拉自己上马:“世子和姑娘如今俨然和新婚夫妻一般,一举一动之中都透露着情意,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更是恨不得拉出丝来,我还是别留在马车里惹人嫌了。”
清梅一边笑着,一边斜睨清荷:“你真是胆子大了,主子的事情也敢议论,看我回去不向姑娘告你的状!”
两人在马上闹成一团,相比较之下,马车里则要安静许多。
从裴渡拿着帕子触上虞笙脸颊的时候,虞笙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脊背上更是竖起了一层汗毛。
这个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近了些……虞笙想着。
近到他能看到裴渡嘴角不明显的梨涡,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他瞳孔里的自己。
裴渡的动作极其温柔,像是在擦拭什么珍贵的古玩,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到了极点。
呼吸交缠之间,虞笙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慢。
好不容易等到他放下胳膊,坐回开始的位置时,虞笙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后。
她迅速掀开车帘,朝着外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故作遮掩道:“这马车里是有些热哈,怪不得清荷要去骑马呢。”
裴渡微微侧过头,掩唇笑了,唇角还溢出轻而低沉的笑声,像是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