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好的监生进学，却在食堂里吃坏了身子！”
“传出去，鸿胪寺的都要笑咱国子监里办事不力！每年拨下来的银子，是全喂狗了不成！”
“哎呀！今天这外头可真是忙死了！”
钱博士在廨房里，一边吃着沈琛才拿回来的酒菜一边同众人议论着。
听见他这样说，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太学里一共五百监生，没中招的不过了了。幸好这萱草是长安城人人常吃的吃食，往日里外头吃坏的人也不少，留下了不少偏方。
这学里大夫煮了一锅祛毒汤，症状轻的喝了一碗也就好了，重的也不过挨上几针。
只不过这事儿忒大，锁是锁不住的。
太学里哪家没人在朝里当值的？能进来的，又有哪个不是家里的心肝宝贝！这样的事儿晌午出了，夜里就有好几家人过来问责。
因为太学里当值的博士们不少也倒下了，以至于只能让国子学、四门学的博士出去帮忙，好不容易才挡下。
只是这一事出了，盯着学里食堂也成了王监丞要紧的任务。
君子远庖厨，他又是个不懂庖厨的，竟下了个烧菜至少要滚一刻钟，保证菜色全熟，不会害监生肚子的命令。
以至于从那日后起，学里人吃到的都是团烂泥似的菜，更是胃口倒得不行。
学里每天做得吃食，每日里浪费的就有好几筐，看得学里主簿是心疼得厉害。
“祭酒，这样不成啊！”
“虽然说每年都有拨银子来供学里用度的，但日日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买菜买肉，可吃进监生们肚子里的不到三成。大多都是倒了做泔水，肥外头去了。”
“这样浪费着实可惜！若是这样，明年我也要上报圣人，削减这学里吃喝的用度了！这些少爷小姐们这样不知节省，日后如何能堪大用！”
学里的主簿姓李，平日里最是精打细算的。
原本这些话，做主簿的不好同祭酒大人直接这样说，但他同宋祭酒算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了，又是互相知道为人的。
因此才将算好的账目同他言明，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食堂难吃，不是一两个监生说的了。若是这样不如拿银子出去外头，请些好厨子过来。”
“左右做些好的，也能减少学里的浪费！”
听着这话，宋祭酒思索片刻。
国子监里各处都是有定项的，就算只是在食堂里当值，那也是一代代留下来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
贸然从外头请些新厨子进来，就算是他的命令，这新厨子想要在学里立足恐怕也不是易事。
不过，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事儿，然后让人喊来了沈琛，托他去办。
一要找个手艺好，二要找个知根知底、没坏心思的，三必须人要承得住事儿，不能临时撂挑子的。
但这真不是件简单的活儿。
因此考虑到监生们如今的情绪，也考量到别的，最后沈琛同宋祭酒出了主意。
“祭酒，这寻厨子的事情还需些时日商量。但这眼看着下次旬假就要来了，如今监生们的情绪重，若是回去同家里人说道些什么，难免有损咱的颜面。”
“所以我想……”
“不如先开了小门，好歹缓缓监生们的心思。就说是考虑到了监生们学业辛苦，让他们好歹轻松轻松。”
“这样一弄，就算是对学里食堂有怨怼的，能从外头觅些食儿，也不用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学里了。”
听完这话，宋祭酒看向了沈琛。
“这话，不像是你平日里会说的啊？”
宋祭酒同沈琛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亦师亦友，对他很是了解。
沈琛这个人看起来和善，但是极重原则。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同监生们关系好，也绝不会为了监生们就提出坏王监丞规矩的事儿。
“祭酒，被您看出来了。”
“实话说，为了学里是一回，为了我自己也是一回。”
沈琛平日里肠胃弱，一月里足有几天是要犯病的。但自从成了【绝味食摊】的常客后，日日吃着美食，竟是没再犯过病。
他也不晓得这病灶是不是与这摊子上的吃食有关，只是晓得，如今吃惯了，若是一日不吃，便是浑身难受。
于是沈琛就将这外头【绝味食摊】的事情，同宋祭酒老师说了。连带着这监生们起义，写了联名给王监丞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虽然人不能沉溺于口腹之欲，但那灵娘子说的不错，人这一生不过三万天，乐乎一天是一天。吃好喝好身体好，才是做事儿的本钱。”
“弟子想想， 也确是如此！”
听完沈琛的话，宋祭酒也是微微挑眉。
自己这弟子，从前读起书来就是废寝忘食的，没少因此伤身体。没想到不过短短时日，竟然也能有这样的体会了？
想到这里，他也是好奇，这沈琛口中的灵娘子到底是如何？竟能引得他这个司业，也同监生们一道儿去排队了。
不过……
“好啊好啊！你还学会以权谋私了！”
“不仅这样，这些日子还竟是背着为师吃独食了！”
说起这话，宋祭酒就是一个摇头。
但他的语气和缓，沈琛一听就知道自己师父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果然没过多久，宋祭酒开口算是将这事情拍了板。
“行，我晓得了。”
“咱这是国子监，又不是昭狱，只进不许出的。平日里小门关了，监生们只进不许出的，家里头有什么事儿也不能及时接应，这怎么成？”
“再说了，还都是些孩子，平日里打打牙祭什么的，也只是小事。别误了学里的课业就成！”
很快，宋祭酒就吩咐沈琛将事情办了下去。
只是光这样直接开门让监生们出去，还是不大妥当。朝令夕改，最是损法令威严。但如今这势态又是不得不改。
沈琛思考了许久，去买朝食时都在想着这事儿。
而在这时，恰好姜灵在摊子车上教小虎子识字……
“小虎子今日真棒！已经会背三字经了！姨姨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看见那小红花，小虎子是乐得不行。
只是一旁的沈琛却是看着觉得奇怪，这一朵纸画的小红花，为什么这小娃娃那么高兴。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叔叔！这可不是什么纸画的小红花！”
“这凑齐了十朵，姨姨就要带我去看大戏咯！”
听着这话，沈琛才想到，这小虎子宝贝的小红花，竟是姜灵想出来让他向学的法子。
“就算是再聪明的孩子只骂他罚他哪听得进去？”
“这红花看似是红花，其实更是我们大人相信孩子能向好学的凭证！让他自己相信自己能做到，让他自己为自己的目标努力，才是我们大人该给孩子的引导！”
若是现代人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最寻常不过的哄小孩子的玩意儿，但落在此时沈琛的眼里，却是让他豁然开朗！
于是最后，沈琛从姜灵那得到了开小门的灵感。
第二日，小门便重新解锁开了，只是出行同从前不大一样，如今每次出去都要收一张出门条子。
而出门的条子，都在博士、学录、学正的手里。课业做得好的，为人谦恭的，得了表彰的都给出门条子。
得到这些条子并不是件难事儿，主要的还是引导监生们积极向学。而这，很是管用。
开门的第一日，为了能在第二日朝食时出门，监生们是牟足了气力。不仅争着回答博士们的问题，甚至是抢着做起了助人的活儿，比沈琛意想的更加热火。
再加上沈琛同王监丞也说了那番话。
“王监丞，我晓得你也是为了监生们好！但，就算是再聪明的监生只骂他罚他哪听得进去？”
“咱们能关了国子监的小门，难不成以后还能帮他们关一辈子别处的小门？我相信咱们学里出来的监生，都是顶好的苗子。”
“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能做到，让他们为自己的目标努力，这才是我们做先生的该给监生的引导！”
“而且这事儿，祭酒大人也同意了，只说咱这是国子监，又不是昭狱，只进不许出的。监生们还都是些孩子，平日里打打牙祭什么的，也只是小事。别误了学里的课业就成！”
这次，即便是王监丞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